實在是太過逆天了。
這事兒,就像是村裏趕集聽評書,說書先生講的那種神神叨叨的段子,誰要是當真了,那才是傻子。
可現在,這離譜得不能再離譜的事情,就活生生地發生在了他們眼前。
靶場裏,一群大老爺們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有懷疑,有震驚,有茫然,還有一種世界觀被顛覆後的呆滯。
“老賀……這……”小李扶了扶眼鏡,結結巴巴地開口,“這……會不會是……巧合啊?”
他這話一說出口,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
“對對對!肯定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就是!槍械設計是多麼嚴謹的科學,怎麼可能用一根線頭來決定!”
“說不定是咱們之前的某個廢棄方案數據,跟安安剪的這個長度正好吻合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拼命地想爲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找一個科學的、合理的解釋。
這不僅僅是爲了維護科學的尊嚴,更是爲了維護他們這群工程師最後的職業尊嚴。
他們寧願相信這是一次概率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巧合,也不願承認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讀和實踐經驗,被一個五歲奶娃娃的“咔嚓”一下給打敗了。
賀敬山看着同事們這副樣子,心裏也是五味雜陳。其實,他何嚐不希望這是一個巧合呢?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爆破物研究的同事,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麼主意。
他快步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就捧着一個沉甸甸的鐵盒子回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了一個通體墨綠、外形飽滿的大家夥。
“這是我們組最新研發的高爆手榴彈,代號‘雷公’!”他一臉驕傲地介紹道,“裝藥量比常規手雷多百分之三十,采用了新型的預制破片技術,威力大,殺傷面積廣!是我們最引以爲傲的作品!”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做什麼重大的決定一樣,將那枚嶄新的、還帶着金屬冷光的“雷公”手榴彈,輕輕地放在了正在旁邊玩沙袋的安安面前的地上。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賀敬山下意識地想上前阻止,卻被旁邊的同事一把拉住。
“老賀,別急,我們就想再……再驗證一下。”
賀敬山看着同事們那既緊張又充滿期盼的眼神,最終還是沒有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十幾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小小的身影。
安安正把沙袋裏的沙子堆成一個小城堡,冷不丁面前多了個圓滾滾、綠乎乎的鐵疙瘩,她好奇地歪了歪小腦袋。
“咦?這是什麼呀?”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手榴彈冰涼的外殼。
然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安安竟然盤腿坐了下來,兩只小手托着腮幫子,對着那枚手榴彈,奶聲奶氣地嘰裏咕嚕說起話來。
“你好呀,小蛋蛋,你長得好圓呀。”
“你爲什麼不說話呀?你是不是也想和我一起玩沙子呀?”
“嘻嘻,你的衣服好硬哦,咯得我手手疼……”
小丫頭片子自言自語,說得還挺開心,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而她身後的那群工程師們,一個個都跟傻子一樣,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看着一個五歲的萌寶,對着一枚高爆手榴彈聊天。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萬頭羊駝在瘋狂地奔騰。
瘋了!
瘋了!
這個世界徹底瘋了!
一個五歲的小孩能和槍說話,現在又能和手榴彈聊天了?這叫什麼事啊!
可盡管心裏在瘋狂呐喊,卻沒有一個人舍得挪開眼睛,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了這詭異又荒誕的一幕。
他們就想看看,安安到底是真的有什麼神奇的能力,還是之前那把槍,真的只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過了好一會兒,安安似乎是聊完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小屁股上的土,噠噠噠地跑回到賀敬山的身邊,抱住了爸爸的大腿。
“安安,”賀敬山蹲下身子,用一種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帶着一絲顫抖的聲音問道,“寶寶……你……你剛才和那個‘小蛋蛋’……都說什麼了呀?”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連呼吸都忘了。
安安眨巴着一雙葡萄般又大又亮的大眼睛,一本正經地昂起小腦袋,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像是在匯報什麼重要情報一樣,用軟軟糯糯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爸爸,小蛋蛋和我說……”
“它說它太胖啦,穿的衣服也太厚啦!”
衆人聽得明白暗暗地意思,就是裏面的炸藥多,手榴彈的鐵皮太厚。
小丫頭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比劃了一個很圓的形狀。
“它說,這樣不好看,也不舒服。”
“它想瘦一點點,再穿得少一點點,這樣跑的更遠更開心……!”
安安的話音剛落,靶場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即又鬆動開來。
“瘦一點……穿得少一點?”負責手榴彈項目的老王,第一個沒忍住,差點笑出聲來。他趕緊用手捂住嘴,肩膀卻在一抖一抖的。
這說的是什麼話嘛!
手榴彈這東西,講究的就是一個皮厚餡大!
皮厚,才能在爆炸的時候形成更多的有效破片;餡大,也就是裝藥量足,爆炸的威力才夠勁兒!
現在這小丫頭片子倒好,說這“雷公”嫌自己太胖,衣服太厚?
這不是明擺着說反話嘛!
小李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神也恢復了往日的清明和理智,他彎下腰,用哄小孩的語氣笑着問安安:“安安小朋友,那叔叔問你哦,要是這個小蛋蛋變瘦了,穿的衣服也薄了,那它爆炸的時候,威力會不會變小呀?”
這個問題,其實是在場所有工程師的心聲。
他們緊緊地盯着安安,仿佛在等待一個最終的審判。
安安聽到問題,小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像個小大人似的認真思考了一下。
她嘟着粉嫩的小嘴巴,搖了搖小腦袋,兩根扎得有點歪的小辮子也跟着晃來晃去。
“不會呀!”她回答得斬釘截鐵,聲音清脆響亮。
“小蛋蛋說了,它現在這樣胖胖的,跑起來都跑不動,可笨了!”
“要是它能瘦一點點,穿的衣服也少一點點,它就能跑得好快好快,踢起壞人來,會更有力氣呢!”
小丫頭一邊說,還一邊攥起自己的小拳頭,用力地揮了揮,做出一副“我超凶”的可愛模樣。
“更有力氣?”
聽完安安這番童言無忌的解釋,在場的所有人,幾乎是同時,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那口氣裏,有釋然,有輕鬆,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如釋重負。
老王臉上緊繃的肌肉徹底鬆弛下來,他直起身子,拍了拍胸口,笑着對身邊的同事說:“嗨!我就說嘛!小孩子家家的,哪懂這些!”
“可不是嘛!”另一個人也跟着附和,“還踢起壞人更有力氣,這都什麼跟什麼呀,哈哈哈!”
“看來之前那把槍,真是運氣好!這孩子,頂多就是個福寶,運氣好罷了!”
靶場裏響起了輕鬆的笑聲,之前那種詭異、緊張、三觀搖搖欲墜的氣氛,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是啊!這下總算是驗證了!
一個五歲的萌娃,她確實不懂武器設計的原理。
把手榴彈裏面的炸藥降低,再把外面包裹的鐵皮弄薄一點,竟然還說這樣威力會更大?
這明顯就不符合最基本的物理邏輯嘛!
炸藥少了,爆炸能量源就少了;外殼鐵皮薄了,形成的破片質量和數量都會下降,怎麼可能威力更大呢?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想通了這一點,所有人的心裏都莫名其妙地舒服了起來。
剛才那把槍的事情,實在是太過神奇,神奇到讓他們這些一輩子都跟數據和科學打交道的人,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堅守了半輩子的信仰。
那種感覺,太煎熬,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現在好了,安安關於手榴彈的一番話,就像一劑強心針,瞬間把他們從玄學的邊緣給拉了回來,重新踩在了堅實的科學大地上。
原來,她真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原來,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原來,科學還是那個科學,世界還是那個正常的世界。
這種失而復得的“正常感”,讓每個人都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