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醫院的特殊監護病房外,兩名配槍警察嚴密把守。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彌漫在走廊裏,與壓抑的氣氛交織在一起。陳辯在出示證件並經過嚴格檢查後,被允許進入病房。
王建國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插着輸液管,臉色蒼白如紙。但當他看到陳辯時,那雙眼睛立刻恢復了銳利,像是瀕死的野獸突然回光返照。
"你來了。"王建國的聲音嘶啞,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就知道你會來。"
陳辯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平靜地注視着這個曾經權傾一時的男人。"你說要見我。"
"因爲只有你能理解。"王建國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我們都是這個系統的產物,都知道它的規則。"
"我不是來聽你說教的。"陳辯的聲音冰冷,"趙明宇指控你是趙家案的真凶。"
王建國發出一聲幹澀的冷笑:"那個瘋子的話,你也信?"
"張隊長的證詞呢?"
"張正?"王建國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一個收受賄賂、瀆職枉法的敗類,他的話能信嗎?"
陳辯微微前傾身子:"那麼音樂盒呢?那二十萬呢?這些總是事實吧?"
病房裏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監護儀器規律的滴答聲。王建國的眼神變幻不定,最終化爲一聲長嘆。
"我承認,我在趙家案中犯了錯誤。"他的語氣突然軟化,"我確實讓張正處理了那個音樂盒,也確實給過他錢。但這一切,都是爲了保護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
"警局的聲譽,司法系統的公信力。"王建國的聲音帶着某種表演性質的誠懇,"有時候,我們必須犧牲一些小真相,來維護更大的真理。"
陳辯幾乎要冷笑出聲:"所以,掩蓋真相反而成了維護正義?"
"你還年輕,陳律師。"王建國搖頭,"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真相一旦曝光,造成的傷害會比隱瞞更大。"
"比如你收受的賄賂?比如你包庇的同僚?"陳辯步步緊逼。
王建國的臉色終於變了:"注意你的措辭,陳律師。沒有證據的話,就是誹謗。"
"證據會有的。"陳辯站起身,"趙明宇找了十年,我也一定會找下去。"
就在陳辯準備離開時,王建國突然說了一句讓他停下腳步的話:
"你以爲趙明宇真的是在尋求正義嗎?你太天真了。"
陳辯轉過身:"什麼意思?"
"問問他自己,2009年3月他在哪裏。"王建國的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問問他是怎麼拿到那些'證據'的。"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在陳辯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離開醫院後,陳辯立即聯系了林悅。兩人在警局附近的一家咖啡館碰面,陳辯詳細復述了與王建國的對話。
"2009年3月..."林悅若有所思,"那正好是趙家案發生後的一年,也是趙明宇失蹤的時期。"
"而且,王建國似乎暗示趙明宇的手段也不幹淨。"陳辯攪拌着咖啡,眉頭緊鎖,"這個案子,每個人都戴着面具。"
林悅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說到這個,我查到了些有意思的東西。在趙明宇失蹤的這些年裏,他並非完全與世隔絕。"
文件裏是幾張銀行流水復印件,顯示一個與趙明宇有關的賬戶在多年間收到過多筆來自海外的匯款。
"這些匯款的來源很可疑,"林悅指着其中幾筆,"經過多層轉賬,最終都指向一些空殼公司。"
陳辯仔細查看着流水:"金額不小。他哪來的這些收入?"
"這就是問題所在。"林悅壓低聲音,"我懷疑,趙明宇可能也涉足了一些...灰色地帶。"
這個發現讓案件的復雜性再次升級。如果趙明宇本身也不幹淨,那麼他的復仇動機就值得重新審視。
當晚,陳辯再次翻出趙家案的全部卷宗,試圖從中找出被忽略的線索。在翻閱一疊現場照片時,他的目光被一張趙明宇臥室的照片吸引。
照片中,書桌上放着一台電腦,旁邊散落着幾本編程書籍。但陳辯注意到,在書架的最上層,隱約可以看到幾本法律書籍的背脊。
一個計算機專業的學生,爲何會對法律書籍如此感興趣?除非...他早就計劃要利用法律系統的漏洞。
就在這時,陳辯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陳律師嗎?"電話那頭是一個沉穩的男聲,"我是趙明宇的辯護律師,李明。"
陳辯愣了一下:"有什麼事?"
"我的當事人希望與你再見一面。"律師說,"他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關於你妹妹的。"
這個請求來得太過突然,陳辯本能地感到警惕:"爲什麼現在才說?"
"因爲他剛剛收到了一些...新信息。"律師的語氣意味深長,"明天上午十點,拘留所見。來不來,由你決定。"
電話掛斷後,陳辯久久無法平靜。趙明宇手中到底還掌握着什麼秘密?關於陳婉,他又知道多少?
第二天,陳辯準時出現在拘留所。趙明宇的狀態比上次見面時更加憔悴,但眼神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
"你來了。"趙明宇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就知道,涉及到你妹妹,你一定會來。"
"你知道什麼?"陳辯開門見山。
趙明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見過王建國了?"
陳辯點頭。
"那麼,他一定告訴了你一些關於我的事情。"趙明宇的嘴角揚起一絲冷笑,"比如2009年3月。"
陳辯心中一震,但表面上保持平靜:"他說你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清白。"
"當然不清白。"趙明宇出人意料地承認了,"當你面對一個腐爛的系統時,唯一的選擇就是比它更懂得如何利用規則。"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通過桌子推給陳辯:"看看這個。"
陳辯展開紙張,上面列着十幾個名字,每個名字後面都標注着職務和簡短說明。這是一份警局內部人員的名單。
"這是什麼?"陳辯問。
"這是王建國的保護傘。"趙明宇的聲音低沉,"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與趙家案有關,或者事後幫助掩蓋了真相。"
陳辯快速瀏覽着名單,發現其中不乏一些警界的高層人物。如果這份名單屬實,那麼這意味着腐敗已經滲透到了系統的深處。
"你怎麼證明這些人的涉案?"陳辯問。
趙明宇笑了:"這就是最諷刺的地方。我無法證明,至少無法用合法的方式證明。因爲這些人都很聰明,他們從不留下直接的證據。"
"那你給我這份名單的目的是什麼?"
"因爲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人繼續我未完成的工作。"趙明宇的眼神變得深邃,"也許那個人就是你,陳律師。"
會面結束後,陳辯拿着那份名單,心情異常沉重。如果趙明宇說的是真的,那麼他要面對的將不僅僅是一個王建國,而是整個系統的既得利益集團。
當他走出拘留所時,發現林悅正在門口焦急地等待。
"出事了。"林悅的臉色蒼白,"張隊長...他在看守所裏自殺了。"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讓陳辯愣在原地。
"什麼時候的事?"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兩個小時前。"林悅的聲音顫抖,"他用磨尖的塑料片割斷了腕動脈。發現時已經太晚了。"
陳辯的腦海中閃過張隊長在詢問室裏的樣子,那個充滿恐懼和悔恨的男人。他的死,未免太過巧合。
"王建國那邊有什麼反應?"陳辯問。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林悅說,"當我們通知他張隊長的死訊時,他表現得異常平靜,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陳辯心中形成:張隊長的死,很可能不是自殺。
回到辦公室,陳辯再次拿出趙明宇給他的那份名單。在名單的末尾,他注意到了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在每個名字旁邊,都有一個細小的符號,有的打勾,有的打叉。
而在張隊長的名字旁邊,是一個鮮紅的叉號。
陳辯突然明白了,這份名單不僅是涉案人員名單,更是一份"死亡名單"。打勾的代表已經"處理"完畢,打叉的代表即將被"處理"。
而最讓陳辯感到恐懼的是,在名單的最後一頁,他看到了自己和林悅的名字。
在他們的名字旁邊,既沒有勾,也沒有叉,而是畫着一個問號。
在這個由謊言和秘密編織的迷宮中,陳辯意識到,自己已經從一個追查者,變成了獵物。
而獵手,似乎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