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法槌落下,沉悶的聲音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陸燼的天靈蓋上。
“被告人陸燼,因故意殺人罪,手段極其殘忍,社會影響惡劣,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死緩。
陸燼站在被告席上,身形晃了晃,卻沒有倒下。
他那雙曾經握着試管、在講台上指點江山的修長雙手,此刻被冰冷的手銬死死鎖住。金絲眼鏡下,那雙總是透着睿智溫和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只有死一般的空洞。
“我不服!審判長,我有異議!”
辯護席上,指定的法律援助律師還在裝模作樣地抗議,但聲音輕飄飄的,連他自己都不信。
陸燼沒有說話,他只是機械地轉過頭,看向旁聽席的第一排。
那裏坐着一個穿着白色高定西裝的年輕人,正翹着二郎腿,一臉戲謔地看着他。
趙泰,海雲市首富趙家的二公子。
也是真正的殺人凶手。
見陸燼看過來,趙泰嘴角咧開一個誇張的弧度,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
“傻、逼。”
陸燼的瞳孔猛地收縮,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捏爆。
記憶像潮水般涌來,腥紅刺眼。
三個月前的那個雨夜。
他剛從實驗室回家,推開門,看到的卻是地獄。
妻子林婉衣衫不整地躺在血泊中,眼神渙散,窗戶大開,那是她受盡屈辱後,絕望一躍留下的最後痕跡。
而他五歲的女兒諾諾,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縮在牆角,胸口塌陷下去一大塊,手裏還死死攥着他送的生日禮物——一只缺了眼睛的小熊。
“爸爸……疼……”
那是女兒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而當時,趙泰就站在客廳中央,腳上穿着沾血的皮鞋,正在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
“陸教授,你老婆挺潤的,就是性子烈了點。至於你女兒……太吵了,我就幫她安靜了一下。”
陸燼發了瘋一樣沖上去,卻被早已埋伏好的保鏢按在地上,打斷了三根肋骨。
報警?
那個負責出警的劉隊長,來了之後只是和趙泰抽了根煙,然後指着陸燼說:“這人瘋了,殺妻滅女,帶走!”
起訴?
那個平日裏受過他恩惠的鄰居吳老三,在法庭上指天發誓:“我親眼看見陸燼家暴,那天晚上也是他把老婆推下樓的!”
那個收了他積蓄的王大狀,在關鍵時刻反水:“我的當事人精神狀態不穩定,建議做精神鑑定。”
黑白顛倒,指鹿爲馬。
這就是海雲市,這就是資本只手遮天的世道!
“帶走!”
法警粗暴的推搡打斷了陸燼的回憶。
他踉蹌着被押出法庭,路過原告席時,那位意氣風發的公訴人王大狀正整理着領帶,壓低聲音嘲諷道:
“陸教授,別怪我。趙公子給的實在太多了,你的那點積蓄,連人家一頓飯錢都不夠。”
陸燼死死盯着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被兩名壯漢法警死死按住肩膀,動彈不得。
“老實點!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行凶?”
周圍的閃光燈瘋狂閃爍。
那些不明真相的媒體記者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圍上來,長槍短炮幾乎懟到陸燼臉上。
“陸燼!聽說你是爲了騙保才殺害妻女的,是真的嗎?”
“身爲頂尖教授卻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你有什麼想對公衆解釋的?”
“變態殺人魔!”
有人扔來臭雞蛋,蛋液順着陸燼的額頭流下,糊住了鏡片。
腥臭,粘膩。
陸燼沒有擦,因爲手被銬着。
他也沒有辯解,因爲在這個被金錢腐蝕的世界裏,真理已經死了。
“咣當!”
沉重的鐵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囚車內昏暗狹窄,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鏽味和汗臭味。
隨着發動機的轟鳴,車身開始劇烈顛簸。
陸燼縮在角落裏,身體隨着車輛搖晃,腦袋一下下撞在鐵欄杆上。
疼嗎?
不疼。
比起心裏的那個大洞,這點肉體上的疼痛算什麼?
他是個化學家,他懂得這世間萬物的構成,懂得分子如何鍵合,懂得能量如何守恒。
但他唯獨算不出,人心可以黑到這種地步。
“既然法律審判不了魔鬼,那我也沒必要活在這個地獄裏了。”
陸燼閉上眼,兩行清淚滑過沾滿污穢的臉頰。
婉兒,諾諾,爸爸沒用,爸爸鬥不過他們。
爸爸這就來陪你們。
他猛地張開嘴,舌頭抵在鋒利的牙齒之間。
以前看書上說,咬舌自盡是很痛的,而且很難死成。
但他顧不得了。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他也不想再呼吸這個肮髒世界的空氣哪怕一秒!
下顎肌肉緊繃,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咬下!
“唔——!”
劇痛瞬間襲來,口腔裏瞬間充滿了鐵鏽般的血腥味。
並沒有立刻死去,只有無盡的痛苦和窒息感。
鮮血順着嘴角溢出,滴落在囚服上,染紅了那刺眼的編號“9527”。
坐在對面的押運獄警正在刷手機,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
“臥槽!這瘋子要自殺!”
獄警猛地撲過來,一把捏住陸燼的下巴,強行把一塊髒兮兮的毛巾塞進他嘴裏。
“想死?沒那麼容易!”
獄警罵罵咧咧地給陸燼加了一道束縛帶,把他像粽子一樣捆在欄杆上。
“進了海雲第三監獄,死活就由不得你了!趙公子特意交代過,要讓你在裏面‘好好享受’,你要是現在死了,老子怎麼交差?”
趙公子……趙泰!
又是趙泰!
聽到這個名字,陸燼原本死寂的眼中,突然爆發出回光返照般的怒火。
那是恨。
是刻入骨髓、焚燒靈魂的恨!
連死都不讓我死?
還要讓我活着受折磨?
好!很好!
既然你們不讓我死,那我就活給你們看!
只要我陸燼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讓你們這群畜生,一個個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我要把這顛倒的黑白,再顛倒回來!
我要把這肮髒的人間,燒成灰燼!
囚車猛地一個急刹,停了下來。
窗外是高聳入雲的灰色圍牆,牆頭通着高壓電網,幾只烏鴉在上空盤旋,發出難聽的嘶鳴。
海雲市第三重刑監獄,到了。
號稱“進得去出不來”的人間煉獄。
車門打開,刺眼的陽光射進來,卻照不進陸燼心裏的黑暗。
他被拖下車,滿嘴是血,狼狽不堪,但那雙眼睛卻死死盯着頭頂的烈日。
就在這時。
就在他被推進那扇漆黑鐵門的瞬間。
就在他心中的恨意達到臨界點的那一刻。
一道冰冷、沒有任何感情的機械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深處炸響:
【檢測到宿主極致的恨意,靈魂波動符合要求……】
【正在接入……】
【災厄化學家系統,綁定成功!】
【宿主陸燼,歡迎來到你的……狩獵場。】
陸燼愣住了,腳步猛地一頓。
身後的獄警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手中的警棍狠狠捅在他的後腰上:
“發什麼愣?趕緊滾進去!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