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視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排氣扇在頭頂嗡嗡作響,像只不知疲倦的蒼蠅,攪動着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張力。
蘇青禾死死盯着玻璃對面的男人。她試圖從那張蒼白而平靜的臉上找出一絲破綻,一絲得意,哪怕是一次不自然的眨眼。
但她失敗了。
陸燼就坐在那裏,雙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神色坦然得就像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裏曬太陽。那雙深邃的眸子裏甚至還帶着幾分關切,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享受?”
陸燼輕輕咀嚼着這兩個字,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他推了推鼻梁,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弧度,“蘇警官,我老婆死了,女兒也沒了,我自己身陷囹圄,背着殺人犯的罵名。現在你跑來告訴我,那兩個害我至此的人遭了報應,而我應該爲此感到……內疚?”
“別偷換概念!”
蘇青禾猛地前傾,鼻尖幾乎貼到了冰冷的防彈玻璃上,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暈開一團白霧,“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你是怎麼做到的?隔着這道牆,隔着幾十公裏,精準地送他們上路!”
“做到什麼?”
陸燼攤開手,一臉無辜,“操控煤氣管道老化?還是用意念讓那根承重鋼索斷裂?蘇警官,我是個化學教授,不是霍格沃茨畢業的巫師。”
“那你怎麼解釋這種巧合?!”蘇青禾的聲音拔高了八度。
“巧合?”
陸燼搖了搖頭,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語氣中透出一股專業人士的傲慢,“蘇警官,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巧合,一切都是必然。”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虛點了一下。
“吳老三家的煤氣管道是五年前安裝的劣質橡膠管,使用壽命本來就只有三年。加上廚房長期油煙侵蝕,高分子鏈發生氧化斷裂是遲早的事。這就是材料學的必然。”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至於王大狀頭頂的那盞吊燈,你也看報告了,金屬疲勞。長期承重加上聲波震動,晶體結構內部產生微裂紋,最終導致脆性斷裂。這就是物理學的必然。”
說到這裏,陸燼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那雙眼睛仿佛能看穿蘇青禾的靈魂。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人爲因素,那大概是……監管不力?”
蘇青禾愣住了,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陸燼根本沒給她反駁的機會,繼續補刀,字字誅心:
“如果你們警方平時能多關注一下老舊小區的消防隱患,吳老三或許不會死;如果相關部門能嚴格審查酒店的設施安全,王大狀或許也能逃過一劫。歸根結底,是你們的失職導致了這些‘意外’,現在卻跑來監獄質問一個正在服刑的犯人?”
“你……”蘇青禾氣得渾身發抖,指關節因爲用力過度而泛白。
她明明知道他在強詞奪理,明明知道他在詭辯,可偏偏每一個字都踩在邏輯的實處,讓她根本找不到反駁的切入點。
這就是高智商罪犯最可怕的地方。
他用真理做盾牌,用科學做凶器,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蘇警官,與其在這裏跟我浪費時間,不如回去好好查查那些安全隱患。”
陸燼靠回椅背,恢復了那副慵懶的模樣,語氣淡淡,“畢竟,海雲市這麼大,這種‘年久失修’的地方,應該還有不少吧?”
這句話像是一根刺,狠狠扎進了蘇青禾的心裏。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胸口翻涌的怒火。她知道,今天的審訊注定沒有任何結果。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眼前這個男人就是無懈可擊的。
“好,很好。”
蘇青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的領口,目光冷得像冰,“陸燼,你別得意的太早。只要你還在呼吸,只要你還在犯案,我就一定會抓住你的狐狸尾巴。我不信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犯罪。”
“我等着。”陸燼微笑着點頭致意,禮貌得無可挑剔。
蘇青禾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大步走向門口。
就在她的手觸碰到門把手的那一刻,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衣料摩擦聲。
鬼使神差地,她猛地回過頭。
隔着厚厚的防彈玻璃,陸燼依然坐在那裏,只是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他看着蘇青禾的眼睛,並沒有發出聲音。
但他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卻極其緩慢、清晰地開合了幾下,做出了一個讓她如墜冰窟的口型:
“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