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第二章
冥河-7空間站的通風管道在林澈身下發出鏽鐵摩擦的吱呀聲，像極了三年前星核計劃實驗室爆炸時，那些熔化的金屬支架坍塌的動靜。他抬手抹了把額角的冷汗，指尖觸到一道淺疤——那是當年被飛濺的芯片碎片劃傷的，如今成了他逃離聯盟、淪爲流亡者的勳章。
生物芯片在耳蝸深處突然震動，不是常規的環境預警頻率，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脈沖信號，像深海裏孤獨的鯨鳴，帶着微弱卻頑固的穿透力，鑽進他的神經末梢。林澈猛地停住動作，腰間的維修工具包撞在管道壁上，發出一聲悶響，在這死寂的空間站裏格外刺耳。
“怎麼回事？”他低聲自語，左手按在耳後——那裏有個不到一厘米的金屬接口，是生物芯片的外置調試端。三年來，這枚芯片是他唯一的依靠，既是身份僞裝工具，也是生存利器，能破解廢棄飛船的能源系統，能模擬聯盟的身份編碼，卻從未出現過這種異常。
脈沖信號還在持續，頻率忽高忽低，像是被某種幹擾源阻隔，卻又執着地朝着某個方向傳輸。林澈從工具包裏翻出一塊巴掌大的顯示屏，這是他用報廢的聯盟數據終端改造的，屏幕邊緣還缺了個角。他將調試端接入顯示屏，指尖在布滿劃痕的屏幕上快速滑動，調出信號解碼界面。
綠色的代碼流在屏幕上閃爍，像一群慌亂的螢火蟲。林澈的瞳孔微微收縮——這不是星際海盜常用的加密方式，也不是自由火種的緊急通訊頻段，而是聯盟最高級別的“星核加密協議”。三年前，他作爲星核計劃的首席生物信息工程師，每天都要和這種加密協議打交道，絕不會認錯。
“星核協議？”林澈的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心髒猛地一沉。三年前實驗室爆炸後，聯盟對外宣稱星核計劃已全面終止，所有相關數據被銷毀，參與人員要麼被清算，要麼像他一樣被誣陷叛逃。可現在，冥河-7這個被聯盟遺棄了十年的廢棄空間站裏，竟然出現了星核協議的加密信號？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年的爆炸疑點重重，陳默在他逃亡前塞給他的那半塊損壞的實驗記錄裏，隱約提到過“實驗體編號03”，只是當時他來不及細看，就被聯盟的追兵逼入了躍遷通道。如今這信號……會不會和實驗體有關？
解碼程序在屏幕上緩慢推進，進度條卡在37%就不動了。林澈皺起眉，指尖在鍵盤上敲擊，試圖繞過信號幹擾源。冥河-7的外部防護罩早已失效，宇宙輻射和星際塵埃不斷侵蝕着空間站的內部系統，信號接收本就不穩定，再加上星核協議的多層加密，解碼難度遠超預期。
“該死的幹擾。”他低聲咒罵，從工具包裏拿出一個自制的信號增強器——是用舊飛船的通訊模塊和太陽能板拼湊的，樣子簡陋，卻在過去三年裏幫他多次擺脫困境。他將增強器接入顯示屏，調整角度對準空間站的觀測窗口，那裏能看到遠處旋臂狀的星雲，像被打翻的調色盤。
增強器啓動的瞬間，顯示屏突然亮了起來，一段模糊的影像跳了出來。畫面裏是一間白色的實驗室，和星核計劃的主實驗室幾乎一模一樣。一個穿着藍色實驗服的女孩被固定在金屬椅上，她的手腕上有一個紅色的編號——03。
女孩的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意識。鏡頭拉近，林澈的呼吸驟然停止——那女孩的眉眼，和他失蹤了五年的妹妹林溪，幾乎一模一樣。
“小溪？”他失聲開口，手指顫抖着觸碰屏幕，仿佛想穿過冰冷的玻璃摸到女孩的臉。五年前，林溪作爲星核計劃的志願者加入實驗室，卻在一次實驗後神秘失蹤，聯盟對外宣稱她“因實驗事故死亡”，但林澈始終不信，他知道聯盟在隱瞞什麼。
影像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閃爍的紅色文字：“坐標阿爾法-7區，請求解碼，重復，請求解碼。”
阿爾法星，聯盟的首都星，也是星核計劃的核心所在地。林澈的心髒狂跳起來，他終於明白這信號的意義——這是求救信號，來自被囚禁在阿爾法星的實驗體，很可能就是他的妹妹林溪。
可爲什麼信號會傳到冥河-7？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引導他發現？林澈的腦海裏閃過陳默的臉，三年前陳默誣陷他叛逃時，眼神裏的掙扎和痛苦不是假的，難道這一切都是陳默的安排？
生物芯片再次震動，這次是環境預警信號。林澈抬頭看向顯示屏右上角的雷達界面，一個紅色的光點正在快速靠近冥河-7，標識顯示是聯盟的巡邏艦。
“該死，來得真快。”他迅速收起設備，將信號增強器和顯示屏塞進工具包，沿着通風管道向空間站的能源艙移動。冥河-7的能源系統早已癱瘓，只有他改造的應急能源能維持基本運轉，一旦被聯盟的巡邏艦發現，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穿過狹窄的通道，林澈來到能源艙。這裏堆滿了廢棄的電纜和生鏽的機械零件，角落裏放着一艘小型飛船——“破浪號”，是他三年前從星際海盜手裏搶來的，經過多次改造，勉強能進行短距離躍遷。
他快速檢查飛船的能源系統，確認應急能源能支持一次躍遷。雷達界面上的紅色光點越來越近，聯盟巡邏艦的通訊信號已經覆蓋了冥河-7，冰冷的電子音在空間站裏回蕩：“這裏是聯盟巡邏艦‘獵鷹號’，檢測到冥河-7存在不明信號，立即開啓識別應答，否則將進行強制登艦檢查。”
林澈沒有回應，他鑽進“破浪號”的駕駛艙，啓動飛船的躍遷程序。顯示屏上跳出躍遷坐標選擇界面，他毫不猶豫地輸入“鏽帶星”——那是銀河系著名的黑市星球，混亂不堪，聯盟的勢力薄弱，是獲取解碼設備的最佳地點。
“獵鷹號”的警告聲越來越近，空間站的外殼傳來輕微的震動，顯然巡邏艦已經開始使用激光武器轟擊艙門。林澈深吸一口氣，按下躍遷按鈕，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
“小溪，等着我，我一定會找到你。”他在心裏默念，目光堅定地看着前方的黑暗。
“破浪號”的引擎發出轟鳴聲，飛船緩緩升空，沖破冥河-7的艙門，進入浩瀚的宇宙。身後，聯盟巡邏艦的炮火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紅色的軌跡，卻沒能追上躍前啓動的飛船。
林澈看着顯示屏上快速跳動的躍遷坐標，耳蝸裏的生物芯片再次傳來那熟悉的脈沖信號，這次更加清晰，像是在指引他前進的方向。他知道，從接收到這信號的那一刻起，他的流亡生涯就結束了，一場關乎星核計劃真相、關乎妹妹生死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鏽帶星的輪廓在顯示屏上逐漸清晰，那是一顆被工業廢料覆蓋的灰色星球，大氣層裏彌漫着黑色的煙霧，卻隱藏着銀河系最豐富的黑市資源。林澈握緊方向盤，眼神銳利如刀——他需要找到最好的解碼設備，需要組建自己的力量，更需要揭開三年前那場爆炸的所有秘密，讓星核計劃的罪惡暴露在陽光之下。
飛船穿過鏽帶星的大氣層，降落在一片廢棄的工業區。林澈收起“破浪號”的僞裝系統，將飛船隱藏在一堆廢棄的機械零件後面，然後背着工具包，快步走向遠處閃爍着霓虹燈的黑市街區。
街區裏人聲鼎沸，各種膚色、各種種族的人穿梭其中，叫賣聲、爭吵聲、槍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混亂卻充滿活力的畫面。林澈壓低帽檐，盡量避開人群，目光在兩旁的店鋪招牌上掃過——他需要找到一家能破解星核協議的信息交易所，而這樣的地方，往往隱藏在最陰暗的角落。
走到街區盡頭，一家名爲“暗網”的店鋪引起了他的注意。店鋪的門是用厚重的鋼板制成的，上面刻着復雜的電路圖案，門口站着兩個身材高大的保鏢，手臂上紋着骷髏頭的紋身，眼神警惕地盯着過往的行人。
林澈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保鏢攔住他，低沉地問：“暗號？”
“星塵引路。”林澈回答，這是他從舊實驗記錄裏看到的一句暗語，據說能打開某些黑市店鋪的大門。
保鏢對視一眼，讓開道路。鋼板門緩緩打開，裏面是一間昏暗的房間，牆壁上布滿了顯示屏，各種數據在屏幕上閃爍。房間中央坐着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女人，她的頭發是銀白色的，眼睛裏裝着機械義眼，正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林澈。
“星核協議的解碼需求，”女人開口，聲音帶着機械的沙啞，“我這裏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能拿出什麼交換？”
林澈從工具包裏拿出一塊芯片，放在桌子上：“星核計劃的初級控制芯片，能操控聯盟的基礎防御系統，足夠換一次解碼服務了。”
女人拿起芯片，插入旁邊的終端，屏幕上立即跳出芯片的詳細信息。她的機械義眼閃爍了一下，點了點頭：“芯片是真的，不過星核協議的解碼難度遠超你的想象，我需要三天時間，並且需要你提供完整的信號樣本。”
“我只有兩天時間，”林澈堅定地說，“聯盟的巡邏艦已經盯上我了，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
女人沉默了片刻，最終點頭：“可以，但你需要幫我一個忙——幫我從聯盟的物資運輸船上搶一批零件，我需要那些零件來升級解碼設備。”
林澈皺起眉，搶聯盟的運輸船風險極大，但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看着女人的眼睛，緩緩點頭：“成交。”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打開旁邊的顯示屏，調出一份運輸船的航線圖：“明天凌晨三點，運輸船會經過鏽帶星的外圍航道，船上有我需要的零件，還有……你可能感興趣的東西。”
林澈看向顯示屏，目光突然凝固——航線圖上標注的運輸船編號，正是三年前負責運輸星核計劃實驗體的那一艘。他的心髒猛地一沉，意識到這絕不是巧合，背後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將他推向某個早已注定的命運。
夜色漸深，鏽帶星的街道上依舊喧囂。林澈走出“暗網”店鋪，抬頭看向天空，那裏看不到星星，只有黑色的煙霧在緩慢流動。他握緊拳頭，心裏清楚，接下來的兩天，將是他逃亡生涯中最危險的時刻，而他必須贏，爲了妹妹，也爲了那些被星核計劃囚禁的實驗體，更爲了三年前那場被掩蓋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