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巨響,震得寧晚晚混沌的腦袋嗡嗡作響。她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花了許久才聚焦。入目是雕梁畫棟,紫檀爲器,一派奢靡的古代公侯氣派。空氣中彌漫着頂級熏香的冷冽和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殺氣。
正前方的主位上,一個身穿絳紫色蟒袍、須發皆張的老者,剛剛一掌拍碎了身前的花梨木小幾。木屑四濺,碎瓷片滾了一地。“豈有此理!”老者聲如洪鍾,怒意幾乎要將屋頂掀翻,“一個小小的從六品御史,也敢在朝堂之上,指着我的鼻子罵我寧家是國之碩鼠!張懷德,好一個張懷德!”他身下兩側,坐着一溜兒的男男女女,個個錦衣華服,卻在此刻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
寧晚晚的頭更疼了。無數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像是被強行塞進來的電影膠片,瘋狂在她腦海中閃回。
她叫寧晚晚,心理學研究生,爲了趕一篇關於“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論文,熬了三個大夜,結果一覺醒來,就到了這裏。她穿書了。穿進了一本她不久前爲了放鬆解壓而看過的權謀爽文——《權傾天下》。
而她,不是什麼主角團成員,甚至連個有姓名的女配都算不上。她穿成了書裏最大反派家族,寧國公府,一個因命格不好而被全家嫌棄、扔在後院自生自滅的四歲庶女。一個在原書劇情正式開始前,就因爲無意中撞破家族機密,被親生父親下令“處理”掉的究極小炮灰。
寧晚晚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爲殿內的涼意,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她記得很清楚,書中的寧國公府,世代奸臣,囂張跋扈,是男主——重生復仇的太子李景策,最大的絆腳石。眼前這個暴怒的老者,便是寧國公,寧威。一個權傾朝野、心狠手辣的大奸臣。而今天這一幕,正是寧家走向覆滅的第一個關鍵節點。
原書中,寧國公因被御史張懷德當朝彈劾貪污軍餉,惱羞成怒之下,派了府中豢養的死士,當夜便將張御史一家滅門。此事做得本就粗糙,又恰逢重生歸來的太子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太子順藤摸瓜,很快便查到了蛛絲馬跡,雖然沒能一舉扳倒寧家,卻成功在皇帝心中埋下了一根最深的刺,也讓寧家從此被文官集團徹底孤立,爲日後的滿門抄斬,埋下了最致命的伏筆。
而此刻,寧國公顯然正走在這條不歸路上。只聽他咬牙切齒地低吼:“來人!傳話給影子,今晚之前,我要讓張懷德和他那張臭嘴,永遠地從京城消失!”“是!”陰影中,一個低沉的聲音應下,隨即悄無聲息。滿堂兒孫,竟無一人出言勸阻。有的垂眸不語,默認了這血腥的決定;有的眼中甚至閃過一絲快意,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草菅人命的行事風格。
完了。
寧晚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這具身體才四歲,瘦弱不堪,院子裏的老嬤嬤連炭火都克扣。她毫不懷疑,不等太子動手,她自己可能就先病死、餓死,或者凍死在這個冬天了。她的身家性命,和寧家這艘即將沉沒的賊船,是死死綁在一起的。
寧家倒,她必死無疑。可她能做什麼?一個四歲的、話都說不利索的小丫頭,誰會聽她的?怕是剛開口,就會被當成沖撞了國公爺,直接拖出去打死。絕望像冰冷的海水,將她寸寸淹沒。
就在這時,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音,突兀地在她腦海中響起。【叮——檢測到宿主強烈的求生欲,符合綁定條件。】【“青史留名”系統正式激活!】【本系統旨在幫助宿主撥亂反正,引導反派家族走向正道,改變歷史評價,從而逆轉必死結局。】【新手大禮包發放:永久技能“讀心術”已加載。】【讀心術:可聽取方圓十米內所有人的心聲,無冷卻時間,無消耗。】寧晚晚猛地一怔。系統?讀心術?這是她的金手指到賬了?她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主位上那個還在喘着粗氣的寧國公。幾乎是瞬間,一道與他暴怒外表截然不同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腦海。【這個張懷德,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讓我下不來台,不殺他,我寧威的臉面何存?我寧家的威嚴何在?!】果然,還是想殺人。
寧晚晚的心又是一緊,可緊接着,另一道更深層、更隱秘的心聲,也隨之浮現。【……只是,時機不對。太子李景策最近動作頻頻,像是換了個人,眼神陰鷙得嚇人。皇上那邊,對我寧家也早有忌憚。這時候動一個御史,還是在風口浪尖上……會不會太扎眼了?萬一被太子抓住把柄,捅到皇上那裏去……唉,寧家百年的基業,決不能毀在我手上。可若是不殺,這口氣又如何咽得下?難道真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看我寧國公府的笑話不成?】原來如此!寧晚晚的眼睛瞬間亮了。她的這位奸臣祖父,並非一味的莽夫。
他暴怒是真的,但對家族未來的隱憂,也是真的!他不是不想權衡利弊,他只是被憤怒沖昏了頭,又拉不下面子,找不到一個台階下而已!這就好辦了!身爲一個專攻人類心理應激反應的研究生,她最擅長的,就是共情、分析,以及……不動聲色的引導。俗稱,PUA。她需要給這位祖父一個台階,一個既能保住他“奸臣”的顏面,又能讓他順理成章放棄殺人計劃的台階。風險很大。成功了,或許能爲自己博得一線生機。失敗了,可能立刻就會被處理掉,提前領到原主的盒飯。
賭不賭?
寧晚晚看了一眼周圍那些冷漠的“家人”,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這具身體單薄的衣衫下,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不賭,是等死。賭一把,還有活路!她深吸一口氣,攥緊了小小的拳頭。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那屬於成年人的大腦中迅速成型。她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四歲孩童的身份,說出最天真無邪的話,來達到最精於算計的目的。大殿內的氣氛依舊壓抑得可怕,寧國公的怒火盤旋在每一個人的頭頂。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一個瘦弱的小身影,從最不起眼的角落裏,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襖裙,小臉蠟黃,頭發也有些枯槁,在一衆華服的寧家人中,像一只混入天鵝群的醜小鴨,格格不入。所有人的目光,都帶着一絲錯愕和不解,齊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寧晚晚頂着這些審視的、輕蔑的、或是不耐的目光,邁開了小短腿,一步,一步,朝着大殿中央那個風暴的中心,挪了過去。她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手心全是冷汗。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