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曠野裏駛過,遠處的山縈繞着薄霧。窗外的風景在眼前閃過,風卷着塵土撲面而來,卻也要比車廂內的氣息讓人舒服的多。
坐了三天火車的姜星瀾已經麻木了。
孩子的啼哭聲,嘈雜聲,打鼾聲,吵鬧聲,絡繹不絕。
過道裏堆滿了麻袋,車廂裏雞籠、扁擔,什麼都有,去一趟廁所都十分艱難。
第一天把姜父給裝的飯吃完了之後,她就跟張曉琳輪流去餐車打飯,留下一個人看管行李,這幾天兩人搭伴,也算有個照應。
大多數時間裏,姜星闌爲了能忽視一下坐到僵硬的屁股,轉移一下注意力,就一直在看報。從家裏帶的幾張舊報紙,本想着下鄉拿它墊個東西,這個時候卻成了她打發時間的好東西。
報紙上除了一些重要的講話和聲明,也會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誰家丟了什麼東西,誰又做了一個怎樣的小發明,再比如招聘啓事等等,幾張報紙翻來覆去,她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火車在臨時站點停靠時,她就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硬座真的是硬,坐的她腰酸背痛。
第三天一早,火車上的“痛苦”,總算在一聲長長的汽笛聲中宣告結束。
對面的一家三口在第二天就已經下車,後來又上來兩個務工的大叔,但也比她們早到站。
姜星闌已經把隨身東西整理好,站起身準備下車,順帶着活動活動要僵硬的頸椎,還有疲憊的身體。
火車一停靠,車上的人就如同蜜蜂出巢,迫不及待的涌向車門。
她和張曉琳兩人從架子上拿下行李,再把放在座位底下的行李也拖出來。
每人都有兩個大包,但張曉琳動作很快,她在前面開路,姜星闌一手拽着一個,跟着她走。
上車的、下車的,擠在一起,人山人海。
倆人好不容易走出火車站,原本以爲會就此分離,但相處了三天,姜星闌很想交這個朋友,張曉琳也舍不得分開,於是兩人開始交換聯系地址。
“曉琳,我要去大春縣紅葉公社,如果有時間你可以給我寫信。”
倆人的稱呼已經從張同志、姜同志變成了對方的名字,看的出來這兩天相處的很愉快。
“星闌!”張曉琳驚訝的抓住姜星闌的胳膊,興奮的晃着她,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驚喜,又蹦又跳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我我......”
“別着急,慢慢說。”姜星闌快要被她晃暈了。
“我也是紅葉公社!你去哪個大隊?”張曉琳眼神裏充滿了期待。
“我去青河生產大隊。”
“啊......哈哈哈哈,咱倆要去的是一個地方。”張曉琳欣喜若狂,頓時引得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真的嗎!”姜星闌有些不可置信,似乎沒想到能這麼巧。
張曉琳忙不迭地點頭,專門從包裏拿出證明給她看。
姜星闌心裏頓時像是綻放的煙花,眼裏盛滿了笑意讓看到的人心情都變得美妙。
高興了好一會,倆人才想起來還得去趕公交車,她們要自己坐車到公社才有人接她們,預計時間是今天下午2點到,萬一遲到了,她們可就無處可去了。
知道是去一個地方後,張曉琳就放開了許多。
她把自己行李一個甩在後背,一個拎在左手,空着的右手直接提起姜星闌身邊的一個大包,卯着勁往前走。
“星闌,坐公交車在那邊,咱快去,一會沒座了!”
“哎,我自己來就行,太重了。”姜星闌一看她拿這麼多,立馬追過去要自己提。
“嘿,這都小意思,我在家都能扛起兩棵大木頭。”張曉琳甚至還需要停下等她。
“星闌,快跟上。”
等到倆人到達上車點,憑借張曉琳無敵大力先一步擠上車、買好票、占到位、坐下時,姜星闌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而張曉琳臉上連一滴汗都沒有。
張曉琳感受到她的詫異,小聲跟她炫耀:“我就說我從小力氣就大吧!我爸在家具廠上班,有時候我去玩,真能幫我爸一次扛兩棵木材!”
姜星闌看過剛才的一番操作之後,絲毫不覺得她在說大話,只是有些震驚而已......
公交車很快就擠滿人和行李,司機連踩幾下油門,引擎才“突突突”地響起,車外揚起一片塵土。
車廂裏充斥着柴油味,行走在沙石路上顛來顛去,讓姜星闌的胃裏泛起惡心,試圖想打開車窗透透氣,卻發現車窗被卡住,怎麼也打不開。
姜星闌:算了,心已死。
坐了將近兩小時的車,汽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姜星闌和張曉琳倆人隨人群一起拖着行李下了車。
剛站穩走到一邊,就聽見一聲粗獷的嗓音喊道“青河大隊的知青有沒有?”
倆人看過去,對面樹蔭下正停放着一輛耀眼的東方紅,有個人正站在拖拉機旁邊,揮着手向她們招呼:“喂,青河大隊的知青,來這邊集合,有沒有青河村的知青?”
姜星闌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被張曉琳拉着往那邊走去。
“星闌,是青河大隊的人,咱們快過去。”
姜星闌強撐着一股勁兒,終於走到喊話人這邊,放下行李,不管不顧的一屁股坐下。
正好等人的位置在樹蔭下,姜星闌長籲一口氣,拿出自己水壺“咕嚕咕嚕”灌下,總是把胃裏的不適壓下去一些。
這才有了點精神,站起身跟剛才說話的人打招呼,“叔,不好意思,剛才實在是不太舒服。”
李躍豐剛才就看到這位女同志臉色發白,眉眼間泛着疲憊。
這些城裏來的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學生,嬌氣的很,什麼樣的他都見過,所以根本沒往心裏去,只要別給他找事,他就謝天謝地了。
人家身體不適,現在還帶着笑跟他這老頭子打招呼,他自然沒什麼好計較的。
“暈車了吧,沒事!坐着就行”,邊說着話邊擺擺,不甚在意,“坐着說,坐着說,我是青河生產大隊大隊長李躍豐,你叫我李叔就行。”
李躍豐看起來有五十歲左右,中等身材,皮膚曬得泛紅,臉上有着歲月的滄桑,但那雙眼睛炯炯有神,講起話來表情嚴肅、中氣十足。
“李叔好,我是姜星闌。”
“那個張同志跟我介紹過了。”說着指了指張曉琳。
這才一口水的功夫,張曉琳就已經介紹完了,沒看出來,這姑娘還真有社牛的潛質。
“你坐着吧,咱們還有一個女同志沒到,等人齊了咱就回村。”
姜星闌點點頭,大隊長看起來挺隨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