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十七分,臨淵市的雨幕稠密如織。
沈墨指尖懸在鍵盤上方三毫米處,十六塊副屏環繞成半弧,映出他蒼白消瘦的臉。屏幕上,七道數據洪流正以微妙的角度切入“天樞-7”衛星的冗餘信道——那是三小時前他剛從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的廢棄日志裏扒出來的後門。
房間裏唯一的光源來自屏幕,照亮了牆上手繪的星圖。那些星座之間用紅繩連接,形成一張沈墨自己才懂的網絡拓撲:代表全球二十七顆高軌衛星的銀色圖釘,象征十二個海底光纜登陸點的貝殼,以及標記七大互聯網交換中心的熒光貼紙。
【通道建立成功,延遲37毫秒】
沈墨沒有慶祝。他調出三天前編寫的語義混淆器,將真實的流量僞裝成Netflix的4K視頻流。然後,他的目標才真正浮現:瑞士蘇黎世一座私人銀行的交易審計系統。
這不是爲了錢——至少不全是。三個月前,他追蹤一筆通過該銀行洗白的資金,最終指向了臨淵市一座孤兒院“慈安之家”的拆遷補償款。六千四百萬,被層層剝離後,到賬只剩四十七萬。
屏幕上彈出第一層加密牆。沈墨從數據庫調出三年前該銀行安全主管在慕尼黑黑客大會上的演講視頻,逐幀分析他演示時敲擊鍵盤的手指角度。二十分鍾後,他模擬出那人的生物特征籤名。
【生物驗證通過,歡迎回來,施耐德先生】
沈墨面無表情地切入交易日志區。時間範圍設定在三年前的雨季,關鍵詞鎖定“慈安”“拆遷”“臨淵”。查詢需要主管二次授權——他早有準備,用上周挖出的零日漏洞在授權系統裏種了個邏輯炸彈:當檢測到“慈安”關鍵詞時,自動跳過二次驗證。
日志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沈墨的瞳孔在屏幕冷光中急劇收縮——他看到了比想象中更復雜的資金迷宮。六千四百萬分拆成十九筆,通過開曼群島、塞舌爾、迪拜的三層空殼公司流轉,最後匯入一個編號“CX-097”的賬戶。
而那個賬戶的關聯身份,讓他手指驟然僵住:
【賬戶持有人:沈臨淵】
【身份編碼:已注銷】
【備注:項目“深潛者”資金通道】
沈臨淵。他生物學上的父親,七年前官方記錄中的“失蹤人口”。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很響。沈墨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日志打包加密,傳到自己分布在七個國家的鏡像節點。就在傳輸進度達到89%時,十六塊屏幕中的三塊同時閃爍紅光。
【檢測到反向追蹤,層級:國家行爲體】
【特征匹配:國家安全部第九局“燭龍”小組】
【預計突破時間:2分14秒】
沈墨沒有慌亂。他啓動預設的“斷尾程序”:所有入侵路徑自末端開始逐層銷毀,僞裝成服務器日常維護產生的日志覆蓋。同時,他往追蹤鏈裏投喂了三個誘餌——分別是他在聖彼得堡、聖保羅和新加坡的跳板機,每台都預置了指向不同競爭對手的虛假線索。
兩分十三秒後,警報解除。最後一份日志傳輸完畢。
沈墨摘下耳機,房間陷入死寂。只有機櫃裏四十台服務器散熱風扇的低鳴,像某種深海生物的呼吸。他走到牆邊,在“沈臨淵”的名字旁釘下一枚黑色圖釘,用紅繩連接“慈安之家”和“CX-097”。
然後他看到了——紅繩交叉的中心點,正好落在他標記爲“靜淵”的節點上。
靜淵。這座城市地下數據交換中心的代號,也是三年前導致他左耳失聰的那場“事故”發生地。
沈墨摸了摸左耳後的植入體,冰冷的鈦合金外殼下,神經接口微微發燙。那不只是助聽器,更是他能夠以非視覺方式感知數據流的秘密:將加密流量轉換成十六種音高,將防火牆強度映射爲七種音色,將數據包丟失率表現爲節奏變化。
此刻,他“聽”到了異常:五個街區外,三個加密通信節點同時活躍,正在三角定位這個房間。
“比預期快了一小時。”沈墨自語。
他沒有從門離開——那太明顯。而是掀開房間角落的地毯,露出下面的檢修口。這是七十年代人防工程的一部分,連通着整片老城區的下水道系統。
跳入黑暗前,沈墨回望了一眼屏幕牆。主屏上自動彈出一條新信息,來源是他在暗網懸賞區設置的監控腳本:
【關鍵詞“深潛者”觸發警報】
【關聯懸賞:900比特幣】
【發布者:匿名(信譽等級:深淵)】
【要求:提供項目“深潛者”任何階段的原始數據】
【附加條款:可接受碎片化情報,按價值分段支付】
九百比特幣。按當前市價,約合四千三百萬美元。
沈墨關掉屏幕,滑入檢修口。沉重的鐵蓋在頭頂合攏時,他最後“聽”到的是那三個追蹤者突破外牆監控系統的聲音——頻率尖銳,像玻璃碎裂。
下水道裏彌漫着鐵鏽和潮溼的氣味。沈墨打開頭燈,沿着牆上的熒光標記疾行。這些標記是他三年來陸續畫下的,形成了一張只有他知道的地下導航網。
七分鍾後,他在第三個岔路口左轉,推開一道僞裝成磚牆的金屬門。門後是另一個安全屋,比剛才那間更簡陋,但所有設備都是氣隙隔離的——沒有物理連接互聯網。
沈墨啓動空氣鍵盤投影,在離網系統中調出剛剛獲取的日志。這一次,他看得更仔細:
“深潛者”項目啓動於九年前,預算來源是多國聯合科研基金,名義上是“深海地殼鑽探研究”。但資金流向顯示,超過80%的支出用於購置超算集群和衛星信道租賃。
項目負責人一欄,寫着沈臨淵的名字。而項目終止日期,正好是七年前他失蹤的那天。
更詭異的是終止原因:【階段目標已完成,轉入靜默期】
什麼樣的科研項目需要“靜默期”?
沈墨調出項目人員名單,十七個核心成員,其中十一個在隨後三年內陸續“意外身亡”:車禍、實驗室事故、登山失蹤...剩下的六個,包括沈臨淵,被標記爲“下落不明”。
他的目光停在最後一個名字上:
【林靜,數據架構師,狀態:存活】
【最後已知位置:臨淵市,慈安之家】
慈安之家。又是那裏。
沈墨調出三個月前潛入孤兒院服務器獲取的資料。林靜的名字確實在員工名單上,職務是“圖書管理員”,入職時間是五年前——項目終止兩年後。
頭燈閃爍了兩下,電量即將耗盡。沈墨保存所有數據,取出記憶卡吞入腹中——特制的生物膠囊,能在胃酸中維持七十二小時完整性。這是他從某個前克格勃特工的回憶錄裏學來的。
然後,他聽到了聲音。
不是通過左耳的植入體,而是物理的聲音:下水道深處傳來涉水聲,至少四個人,裝備精良,步伐訓練有素。
沈墨熄滅頭燈,屏住呼吸。黑暗中,他“聽”到了更可怕的東西:某個高頻信號正在掃描這片區域。不是普通的生命探測儀,而是神經信號捕捉器——能檢測大腦皮層活動產生的微弱電磁場。
他瞬間凍結所有思維,進入七年前自創的“冥灘”狀態:將意識沉入記憶深處那片虛構的海灘,讓表層的腦活動降至昏迷者水平。這是他左耳受傷後,在無數次偏頭痛中磨煉出的保命技能。
掃描波掠過。一次,兩次,三次。
涉水聲在門外停留了漫長的三十秒,然後漸行漸遠。
沈墨又等了兩分鍾,才緩緩“浮出”冥灘。冷汗已經浸透衣背。對方動用的資源超出預期,這不再是普通的執法追捕。
他打開最底層的暗格,取出備用身份:駕照、社保卡、三張不同銀行的信用卡,名字都是“陳末”。相片上的他戴眼鏡、留胡子,與現在判若兩人。
是時候去見見林靜了。那個“深潛者”項目唯一的幸存者,或許知道他父親失蹤的真相,也或許知道爲什麼有人願意出九百萬比特幣買這個秘密。
沈墨推開另一側的暗門,進入臨淵市錯綜復雜的地下管廊系統。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深處時,安全屋的主機啓動了自毀程序。
三公裏外,一輛黑色廂式貨車內,穿灰色風衣的女人盯着屏幕上消失的熱信號,按下耳麥:
“目標進入一級協議。通知‘擺渡人’,可以開始清理了。”
她面前的平板電腦上,是沈墨的全部檔案——包括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部分。
屏幕最下方有一行紅字:
【評估結論:潛在共鳴者,等級待定】
【建議:引導而非清除,觀察其能否觸及‘靜淵’核心】
雨還在下,沖刷着這座城市所有的秘密。
臨淵市的清晨來得悄無聲息。沈墨從地鐵末班車裏走出時,已經變身爲“陳末”:黑框眼鏡壓低了眉眼,灰夾克略顯臃腫,步態帶着程序員特有的微駝。
他住進火車站旁的小旅館,用現金付了三天的房費。窗外的霓虹燈牌映在潮溼的玻璃上,把房間染成一片模糊的紅藍。
沈墨沒有開燈。他坐在床邊,從胃裏取出記憶卡——膠囊外殼已經溶解了大半。插入離線閱讀器,數據在微型投影屏上鋪開。
這一次,他注意到了之前忽略的細節:“深潛者”項目的設備采購清單裏,有十七台“深淵-III”型量子計算機原型機。公開資料顯示,該型號從未量產,實驗室樣機也只有三台。
多出來的十四台去了哪裏?
沈墨調取七年前的物流記錄,發現這些設備的目的地標注都是“臨淵市港區7號倉庫”。而那個倉庫,在三年前的一場火災中化爲廢墟——官方報告說是電路老化,但現場照片顯示,起火點至少有七個。
他切換到衛星地圖,對比火災前後的圖像。倉庫廢墟在一年後被推平,建起了“臨淵數字創新園區”。園區最大的租戶是“靜淵科技”,一家做雲計算的後起之秀。
靜淵。又是這個名字。
沈墨感到左耳的植入體開始發熱——這是高強度數據沖流的副作用。他吞下兩片抑制劑,準備休息片刻。
手機卻在此時震動。不是他日常用的那部,而是藏在鞋跟裏的應急機。屏幕上只有一串數字:44.7321° N, 10.4194° E。
地理坐標,對應意大利摩德納市郊。
沈墨皺眉。這個號碼只有三個人知道:他死去的老貓“服務器”(是的,貓)、已故的導師老周,以及...Ghost。
Ghost。暗網傳說級的存在,五年前黑進美聯儲測試系統留下“數學不應有國界”的籤名,三年前攻破某國導彈防御系統的訓練網絡並公開漏洞報告。沒有人知道他是誰,甚至不確定是個人還是組織。
沈墨回復了一個問號。
三十秒後,坐標更新:39.9042° N, 116.4074° E。
北京天安門。
然後是第三個:30.2741° N, 120.1552° E。
杭州西湖。
沈墨明白了——這是跳棋遊戲。對方在等他完成這個序列。他快速心算出下一個點應該形成的圖案:三個點構成等腰三角形的底邊,頂點應該在...
他在手機地圖上標出一個位置:臨淵市慈安之家。
所以Ghost也在關注這件事。而且知道沈墨此刻在哪裏,想要什麼。
應急機又震動了,這次是文本信息:
“林靜今天下午三點會去城南的‘舊時光’咖啡館。她每周三見同一個人。小心擺渡人。”
信息在五秒後自毀。
沈墨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十七分。他還有四個多小時準備。
他首先掃描了“舊時光”咖啡館的公開信息:獨立經營十年,老板是個退休的圖書管理員,店內沒有安裝監控——這在臨淵市很少見。周圍三條街區的攝像頭分布、信號基站位置、可能的狙擊點、緊急撤離路線...
一張三維地圖在沈墨腦中逐漸成型。他標記出七個觀察位、三條逃生通道,以及四個可能被“擺渡人”(不管那是什麼)利用的節點。
然後他開始研究林靜。公開資料少得可憐:四十二歲,未婚,在慈安之家工作五年,住在員工宿舍。沒有社交媒體,沒有銀行信貸記錄,甚至沒有醫療就診記錄——就像個幽靈。
但沈墨從市政檔案的掃描件裏,找到了她二十年前的駕照照片。那時的林靜眼神明亮,嘴角帶笑,與現在孤兒院裏那個沉默的圖書管理員判若兩人。
變化發生的時間點,與“深潛者”項目終止吻合。
中午十二點,沈墨離開旅館。他在二手店買了件連帽衫,在眼鏡店換了副平光鏡,在便利店買了午餐飯團——所有的支付方式都不同,且避開攝像頭正面。
下午兩點四十分,他坐在“舊時光”咖啡館斜對面的圖書館三樓閱覽室。從這裏透過落地窗,可以清晰看到咖啡館門口,又不引人注意。
兩點五十五分,林靜出現了。
她比照片上更瘦,穿着洗得發白的藍色連衣裙,拎着個布包。進入咖啡館前,她停頓了三秒,目光掃過街道——不是普通人的隨意張望,而是標準的反偵察掃描。
沈墨壓低帽檐,同時“聽”周圍的信號環境。一切正常,只有咖啡館裏傳出微弱的藍牙信號,對應着三台手機。
三點整,第二個人出現。
是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五十歲左右,提公文包。他在門口打了個電話,才推門進入。沈墨迅速拍下照片,上傳到離線人臉庫比對。
結果讓他手指一緊:男人叫趙弘毅,臨淵市發改委前副主任,三年前因“健康原因”提前退休。但他的履歷裏有個有趣的空窗期:二十年前有兩年時間“在職進修”,地點未注明。
而那兩年,正好是“深潛者”項目籌備期。
沈墨調整耳機,啓動激光竊聽裝置——光束對準咖啡館的玻璃窗,捕捉振動聲波。耳機裏傳來模糊的對話:
“...不能再等了...”
“...風險太大...”
“...靜淵已經...”
突然,一陣刺耳的白噪音淹沒了信號。沈墨皺眉,發現咖啡館周圍出現了強電磁幹擾。他切換到熱成像模式,看到館內兩人的體溫在急劇升高——這是腎上腺素飆升的表現。
出事了。
沈墨收起設備,準備撤離。但就在他轉身的瞬間,圖書館的燈全滅了。
不是跳閘。他“聽”到整棟樓的電力系統被某種脈沖武器癱瘓了。
黑暗中,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止一組,從上下兩個方向包抄。
沈墨沒有走樓梯。他推開閱覽室的窗戶——三樓,十二米高。下方是圖書館的後巷,堆着等待清運的廢紙箱。
他計算了下落軌跡,翻身躍出。
風在耳邊呼嘯的三秒裏,沈墨看到了巷口停着的那輛黑色廂式貨車。車門滑開,穿灰色風衣的女人舉着某種非制式武器,槍口閃爍着詭異的藍光。
他重重砸在紙箱堆上,緩沖後的沖擊仍然讓左肋傳來劇痛。沈墨咬牙滾進陰影,同時甩出三枚電磁脈沖彈——自制的,有效半徑五米。
藍光閃爍,巷口傳來設備短路的噼啪聲。
沈墨趁機沖進對面的居民樓,從消防通道直上樓頂。五層樓,他用了四十一秒。
樓頂的風很大。他跑到邊緣,看向隔壁那棟矮一些的商業樓。三米五的間距,下方是車流穿梭的街道。
追兵已經沖上樓頂。六個人,戰術隊形,武器上的激光瞄準點在空中交織成網。
沈墨後退三步,助跑,起跳。
時間在那一刻變得粘稠。他看到了下方出租車裏女孩仰起的驚訝臉龐,看到了對面樓頂水箱反射的陽光,看到了遠處慈安之家的尖頂。
然後他重重落在對面樓頂的防水層上,翻滾卸力。
起身時,左耳的植入體突然爆發出尖銳的鳴響——不是警告,而是某種...召喚。仿佛深海中有鯨群在吟唱,頻率穿透了所有物理屏障。
沈墨按住左耳,劇痛讓他單膝跪地。
視野開始扭曲。水泥樓頂融化成數據流,天空裂解成像素網格,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重構成另一個模樣:建築物變成防火牆,街道變成數據通道,行人變成加密數據包在既定路由中傳輸。
而在城市的地下深處,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脈動的光團。
靜淵。
它像一顆沉睡的心髒,每一次搏動都讓整座城市的網絡隨之震顫。無數的數據流匯入其中,又被重新編碼後吐出,悄無聲息地改變着現實世界的運行邏輯。
“共鳴者,你終於看見了。”
聲音直接響起在腦海裏。不是通過聽覺神經,而是某種神經接口的直接通訊。
沈墨艱難地抬頭。穿灰色風衣的女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對面樓頂邊緣,她的眼睛在陰影中泛着微弱的數據光。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她說,聲音裏帶着深海般的回響,“‘深潛者’沈臨淵的兒子。”
沈墨想要回應,但植入體的過載沖擊了語言中樞。他最後看到的,是女人抬手時腕部露出的刺青——銜尾蛇環繞量子比特,與他在父親舊物中發現的圖案一模一樣。
黑暗吞沒了一切。
醒來時,沈墨首先聞到的是消毒水氣味,混合着某種海洋深處的鹹腥。
他睜開眼,看到的是弧形的金屬天花板,嵌着發出柔和白光的燈板。身體被固定在醫療床上,左耳的植入體連接着復雜的監測設備。
“你的神經適配度達到79%,比預期高14個百分點。”
女人坐在床邊的轉椅上,已經脫掉了風衣,露出裏面的黑色戰術服。她四十歲左右,亞洲面孔,左眼角有道細疤。
“你是誰?”沈墨問,聲音沙啞。
“你可以叫我‘白鯨’。”女人調出懸浮屏,上面顯示着沈墨的腦部掃描圖,“我是‘靜淵’的守護者之一。也是你父親當年的同事。”
沈墨試圖坐起,但 restraints 限制了他的動作。
“放鬆,這是爲了保護你。”白鯨說,“你剛才經歷了第一次‘深度共鳴’,如果亂動可能導致神經損傷。”
“深度共鳴?”
“靜淵不是普通的服務器集群。”白鯨起身走到牆邊,牆面變成透明,展示出外面的景象,“它是活的。”
沈墨屏住了呼吸。
牆外是巨大的地下空間,高度超過百米。中央懸浮着一個由無數發光數據流組成的球體——那正是他在幻覺中看到的“心髒”。球體周圍,十幾條半透明的管道延伸向四面八方,管道裏流淌着彩色的光。
更令人震驚的是球體表面:不斷有面孔浮現又消失,有些是人類,有些像是...別的什麼東西。他們在數據流中穿梭、交談、融合,形成一個超越物理形態的社群。
“這是...”
“全球七千四百三十一名深度接入者的意識投影。”白鯨說,“靜淵的本質,是一個基於量子糾纏的意識網絡。二十年前,十二個國家的頂尖科學家秘密建造了它,初衷是創造一個不受地緣政治影響的純粹知識空間。”
“深潛者項目?”
“對。你父親是首席架構師。”白鯨調出檔案,“但七年前,項目出現了‘裂隙’——某種非人類的意識體滲透進來,開始扭曲網絡邏輯。爲了封鎖裂隙,沈臨淵和另外五名核心成員選擇將自身意識上傳,成爲靜淵的防火牆。”
沈墨感到喉嚨發緊:“所以他沒死?”
“沒死,但也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人類。”白鯨指向球體核心區域,“他們的意識與裂隙對抗了七年,消耗巨大。最近三個月,裂隙活動又開始加劇。我們需要新的共鳴者加入防御。”
“所以你們找上我。”
“血緣共鳴者的適配度最高。”白鯨直視他的眼睛,“更重要的是,有人正在試圖從外部破壞靜淵。他們雇傭了‘擺渡人’——專門獵殺共鳴者的雇傭兵組織。你今天遇到的就是。”
沈墨想起咖啡館的遭遇:“林靜和趙弘毅...”
“他們曾經是項目的聯絡員,負責物資通道。”白鯨說,“但最近我們發現,趙弘毅可能已經被策反。今天他們的會面,很可能是爲了交易靜淵的接入密鑰。”
“你們爲什麼不直接阻止?”
“因爲我們需要證據,也需要知道買家是誰。”白鯨調出一張照片,是沈墨在旅館看到的暗網懸賞,“出價九百萬比特幣的那個匿名賬戶,我們追查到最後,發現資金來自一個叫‘遺忘教會’的組織。”
照片上是個奇怪的符號:一個破碎的沙漏,沙子從裂縫中漏出,形成旋渦。
“他們的教義認爲,人類意識應該從物理形態中徹底解放,融入所謂的‘宇宙意識海’。”白鯨冷笑,“聽起來很美好,實際上是要抹除所有個體意識,變成混沌的數據湯。”
沈墨沉默良久。左耳的植入體傳來溫潤的脈沖,仿佛在呼應靜淵的搏動。
“如果我加入,需要做什麼?”
“首先,完成深度適配訓練。”白鯨解開了 restraints,“然後,我們需要你潛入林靜的意識——她曾是項目的數據橋梁,腦中可能殘留着裂隙的早期樣本。我們需要那些數據來完善防御算法。”
“潛入意識?”沈墨皺眉,“這怎麼可能...”
“在靜淵,一切皆有可能。”白鯨遞給他一個銀色的手環,“這是臨時接入權限。今晚,你會進行第一次正式連接。”
沈墨接過手環,金屬表面刻着細密的紋路——又是銜尾蛇。
“最後一個問題。”他說,“Ghost是誰?”
白鯨笑了,那是沈墨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類似溫暖的表情。
“Ghost是靜淵的第一個孩子。”她說,“也是你父親失蹤前,上傳的最後一段自主意識。”
手環開始發光。沈墨感到意識被溫柔地牽引,向下沉入那片數據的深海。
在徹底沉浸前,他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不是記憶中的,而是直接從靜淵的核心傳來:
“小墨,別怕。”
然後,海洋吞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