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成了一名魔法學徒亞當。
穿越福利?可原主記憶裏根本沒告訴我——
他正在進行的魔法儀式一旦中斷就會暴斃!
我看着手中發光的魔法刻刀和身下逐漸猩紅的法陣,冷汗浸透長袍。
更糟的是,我發現這具身體裏的魔法回路根本一塌糊塗,隨時可能魔力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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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觸感最先復蘇,然後是空氣裏縈繞的、難以言喻的苦澀腥氣,混着一股陳年羊皮紙和舊木頭受潮後的黴味。黑暗緩慢退去,視野裏先是模糊晃動的燭光,接着,是一個低矮、壓抑的石砌穹頂,沾滿深色污跡,像是幹涸了不知多久的血。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肺葉火辣辣地疼,好像剛跑完一場馬拉鬆,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着耳膜。頭……頭像要裂開,無數破碎的、不屬於我的畫面瘋狂涌入:某個面容模糊、穿着深紫長袍的老者嚴厲的臉;成堆寫滿怪異符號的厚重典籍;手指因長時間握筆而痙攣的酸痛;還有,一種深切的、幾乎刻入骨髓的恐懼——對失敗,對懲罰,對那些……難以言喻之物的恐懼。
等等,不屬於我?
我是……?
劇痛再次襲來,如同燒紅的鐵釺在腦漿裏攪動。更多的碎片炸開:一座巍峨卻陰森的塔樓,穿着統一式樣學徒灰袍、表情麻木的年輕人;沒有窗戶的狹窄寢室,硬板床上只有一條薄毯;冰冷的、總也吃不飽的粗面包和稀薄菜湯……
亞當。
這個名字在一片混沌中浮起,清晰得可怕。
我是亞當。魔法學徒。十七歲。在……晦暗之塔。
這不是我的名字,不是我的記憶,更不該是我的世界!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殘存的理智。穿越?小說裏的情節?荒謬!可身下粗糙石板的冰涼,空氣中那股越來越濃、甜膩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還有眼前這正在自己活動的身體——一只不屬於我的、蒼白、略顯瘦削的手,正緊緊攥着一柄樣式古怪的短刀——都在尖叫着,告訴我這是可怖的現實。
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視線艱難地下移,落在那柄“短刀”上。它大約一尺長,非金非木,握柄漆黑,刻滿細密得令人眼暈的螺旋紋路,此刻正從內部滲出一種微弱的、不祥的暗紅色光芒。刀尖下方,我正盤膝坐着的地方,一個用某種暗紅色顏料——現在聞起來,絕對是血——精心繪制的復雜法陣,正隨着我每一次心跳,微弱地、同步地明滅着。
法陣的線條扭曲盤繞,構成難以理解的圖案,中心區域,就在我大腿兩側,已經不再是暗紅,而是開始泛起一種新鮮的、活物般的猩紅光澤,甚至……像心髒一樣,極其緩慢地搏動。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我的心髒幾乎停跳。
儀式!
屬於亞當的記憶碎片,在這極致的恐懼刺激下,突然拼湊出關鍵的一塊:一個禁忌的、源自某本殘破古籍的秘儀,據說能強行“重塑”魔法天賦,打通淤塞的魔力節點。代價高昂,過程凶險,最重要的是——儀式一旦開始,絕不能中斷!引導必須完成,力量必須歸位,否則,逆流的魔力與反噬的法陣能量,會將施術者從內到外撕成碎片!
中斷……即暴斃。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粗糙的學徒灰袍,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我死死盯着那只握着刻刀的手,它還在移動,刀尖懸在左胸上方,對準了心髒的位置,微微震顫着,似乎在進行最後的校準。我能感覺到,一種冰冷、滑膩、帶着某種惡意的“力量”,正通過握着刀柄的手,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試圖鑽進我的胸膛。
不!停下!快停下!
我在心裏狂吼,試圖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可這具軀體像是一具高度精密卻又完全失控的傀儡,除了劇烈的心跳和瀕死的恐懼,我連一根小指頭都無法挪動。刻刀又下降了一分,刀尖幾乎要觸到灰袍的纖維。
絕望如同深淵張開巨口。
就在這時,或許是因爲靈魂的劇烈掙扎,我的“視線”或者說感知,猛地向內“沉”去。不是用眼睛看,而是某種更本質的“看”。我“看”到了——這具身體內部,那些本該流轉着溫和魔力、構成生命與魔法循環基礎的東西:魔法回路。
然後,我的血液徹底凍結。
那是一副怎樣可怕的景象!
記憶裏,正常的魔法回路,應該像是發光的、精密的脈絡網絡,有序地遍布全身,核心位於胸口膻中穴位置,被稱爲“魔力源泉”或“法紋”,是整個魔法體系的樞紐與發動機。可眼前……
扭曲。斷裂。淤塞。混亂。
大部分回路黯淡無光,像是幹涸龜裂的河床,布滿了黑色的、如同污垢般的阻滯點。另一些地方,回路則異常地腫脹、糾結成一團亂麻,顏色是病態的暗紅或紫黑,裏面似乎有粘稠的不明物質在緩慢蠕動。幾條主要的回路通道,甚至出現了恐怖的斷裂缺口,缺口邊緣參差不齊,散發着焦糊和衰敗的氣息。
而位於胸口、本應是最明亮、最穩定的法紋核心區域……空空如也。不,不是完全的空,那裏盤踞着一團不斷變幻形狀的、深灰色的霧氣狀東西,霧氣中心,隱約有個極其微小、布滿裂痕、幾乎熄滅的黯淡光點,正隨着呼吸,極其微弱地明滅着,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消失。
這哪裏是天賦不佳?這根本就是一片魔力廢土!一片隨時可能因爲無法承載任何魔力流動而徹底崩潰、引發劇烈爆炸的絕地!
原主亞當,他是怎麼用這樣一副破爛身體活到現在的?又是什麼樣的絕望,才驅使他進行這種十死無生的禁忌儀式?
“嗬……”
一聲短促的、瀕死的吸氣聲從我喉嚨裏擠出。外部,刻刀已經抵住了胸口的布料,那暗紅光芒更盛,冰冷滑膩的力量加快了滲透。內部,那團代表法紋的灰霧劇烈翻騰起來,中心的裂痕光點瘋狂閃爍,光芒卻越來越弱。幾條淤塞的、腫脹的回路,開始不規律地鼓脹、抽搐,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裏面橫沖直撞,尋找着宣泄的出口。
內外交困。死局。
儀式中斷,法陣反噬,立刻暴斃。
儀式繼續,以這具破爛身體去承受那所謂的“重塑之力”,無異於將一杯水倒進滿是裂痕的破陶罐,結果同樣是粉身碎骨,甚至可能……更慘。
怎麼辦?!
思維在極致的恐懼中反而被逼得高速運轉。不能停,也不能任由它繼續。原主的記憶只剩下碎片和本能般的恐懼,沒有任何關於如何安全引導或中止這種儀式的知識。我對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一無所知。
唯一的共同點……是這具身體,和這具身體裏,那屬於“我”的、正在瘋狂掙扎的靈魂。
或許……不是控制“儀式”。
一個微弱的、近乎異想天開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驟然閃過。
是控制“流入”!
刻刀是媒介,法陣是能量源和約束框架。它們要灌輸力量進來,目標是那團灰霧中心的裂痕法紋。我無法阻止它們灌輸,但我或許……可以嚐試改變這力量的“流向”?哪怕只是一點點?用我自己的意志,去對抗那冰冷的引導,不去觸碰那隨時會崩潰的核心,而是……導入那些相對“安全”一點的、雖然淤塞但至少還算完整的次級回路?
哪怕只是暫時分流,減輕核心壓力,爭取一點點時間?
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放棄了徒勞地試圖奪回肢體控制權的努力,將全部殘存的、屬於兩個靈魂糅雜後的意志力,擰成一股,不是去控制手,也不是去觸碰那冰冷的刻刀力量,而是猛地“撞”向自己體內,撞向那幾條正在不規律鼓脹、似乎相對“活躍”的次級回路。
想象!用力想象!想象它們是幹涸的河床,需要清泉灌溉!想象那冰冷的力量不是毒藥,而是可以暫時容納的……某種東西!
“進去……別去那裏……走這邊……”
我在靈魂深處嘶吼,沒有聲音,只有最純粹的意念沖撞。
“嗡——!”
握刀的手猛地一震!刀尖刺破了布料,傳來輕微的刺痛。
幾乎同時,體內,那幾條被我“選中”的次級回路,像是被強行撐開的橡皮管,驟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那股原本直沖灰霧核心而去的冰冷滑膩力量,確實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偏轉!一小部分,真的被我的意志強行擠入了那幾條淤塞的回路!
“呃啊——!”
這一次,劇痛讓我發出了真實的痛呼。那幾條回路像要被撐爆,裏面的淤塞物被暴力沖刷,傳來刀刮骨髓般的痛苦。灰霧核心的壓力似乎減輕了微不足道的一絲,閃爍略微平緩了一點點。
有用!但太慢!太少了!更多的冰冷力量依舊頑固地涌向核心,法陣的猩紅光芒也在增強,整個儀式正在進入更危險的階段。我的意志力在飛速消耗,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黑。
堅持不住了……
就在意識即將被劇痛和疲憊拖入黑暗的前一瞬,我的目光,因爲身體的搖晃,無意間瞥見了身側地面,法陣範圍之外,那裏凌亂地放着幾樣東西:一個傾倒的、瓶口殘留少許暗綠粘稠液體的水晶小瓶;一本攤開的、字跡潦草的皮質筆記本,被風吹動,翻到了某一頁,上面用紅墨水重重畫着一個扭曲的符號,旁邊有批注:“…樞紐…逆轉…或可…”
逆轉?
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腦海。
不是分流……是逆轉?
可怎麼逆轉?!靠什麼逆轉?!
我的視線死死定在那柄刻刀上。它是媒介,是引導的“方向舵”……如果,如果能破壞它的引導,或者,強行改變它與法陣、與我身體的連接方式……
身體的控制權依舊微弱,但方才對體內回路的強行幹涉,似乎讓那種絕對的僵直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我集中起最後一點力氣,不是去奪刀,而是嚐試……顫抖地,極其緩慢地,將握着刀柄的拇指,向上移動了一毫米,按在了刀柄靠近護手位置,一個之前未曾留意的、更復雜的微型符紋凹槽上。
這個動作似乎耗盡了這具身體最後的潛能,喉嚨泛起鐵鏽般的甜腥。
然而,就在拇指按住那凹槽的刹那——
異變陡生!
刀柄上所有螺旋紋路的光芒驟然熄滅!緊接着,刀身內部那暗紅光芒猛地一縮,然後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種截然不同的、銳利如實質的純銀色光芒!這銀光並不擴散,反而如同活物,順着刀柄倒卷而上,瞬間沒入我按住凹槽的拇指!
“哧啦!”
仿佛滾油潑進了冰水。一股尖銳到無法形容、遠超之前所有痛苦的灼燒感,從拇指接觸點炸開,瞬間沿着手臂的回路逆沖而上!那感覺,像是燒紅的鐵絲強行捅進了血管!
“啊——!!!”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後彈倒,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石壁上。握着刻刀的手被迫鬆開,那柄散發着不穩定銀光的邪異刀具“哐當”一聲掉落在法陣邊緣,滾了兩圈,銀光閃爍了幾下,漸漸微弱下去,但並未完全熄滅。
法陣的猩紅光芒,在我脫離中心位置的瞬間,劇烈地閃爍、明滅起來,發出低沉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嗚嗚”聲。幾條猩紅的線條突兀地炸開,化作幾縷帶着焦臭味的黑煙。整個儀式能量場開始紊亂、崩解。
體內,那強行被導入冰冷力量的次級回路,在銀光逆沖的刺激下,徹底暴走!劇痛如同海嘯,淹沒了一切感知。更多的淤塞回路被牽連,開始連鎖反應般的崩潰前兆。那團灰霧瘋狂旋轉,中心的裂痕光點明滅頻率快到極致,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
我癱在牆角,渾身抽搐,口鼻間全是血腥味,視野被疼痛帶來的黑斑和銀光殘留的幻影占據。要死了……這次是真的……
就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我渙散的目光,掠過那本攤開的皮質筆記本,掠過那個紅墨水寫就的、觸目驚心的“逆轉”,最後,定格在掉落不遠處的刻刀上。
刀柄末端,在黯淡下去的銀光中,似乎有一個極其古拙的、我從原主破碎記憶裏也找不到對應意義的微小烙印,一閃而逝。
然後,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劇痛,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