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個找我的人,居然是方逸麒。

當他站在門口,平靜地看着我,什麼都不說,只是看着我。

我甚至想報警,他到底怎麼找到我的?

爲什麼當我躲在這個偏僻的角落他都能準確定位到我?

他從沒有告訴我。

只是租了隔壁的房子,勢必要和我死磕到底。

我不明白當初我的不告而別是否給他脆弱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損傷,可現在我很確定,心理有損傷的人是我。

我不想和他有過多的糾葛,我無數次推演過我們的未來,一個稍微完美的結局都沒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何必,何必這樣兩敗俱傷。

我們應該談過不算戀愛的戀愛,就連正式的表白都沒有。

十七歲時我們沒沒夜地分享常生活:快樂的,傷心的,雀躍的,難過的,堅持的,糾結的。

有時甚至聊到了天文地理,國家大事,沒話也要找話聊,雖然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創造話題。

我那時不懂什麼是“柏拉圖式戀愛”,但我在所有的戀愛中,這是最讓我難忘的一段經歷。

我們甚至連手都沒牽過,只是憑着莫名的默契,維持着這段感情。

我曾經嚐試過了男歡女愛,可是我“冷淡得像到了更年期”。

這麼說顯得我很高冷很不食人間煙火嗎?不是的,我只是更向往一段靈魂交融的戀愛,而不僅限於身體,人需要的還得是靈魂的憩息。

可是,他出現的時間太晚。

我已經被家庭和工作折磨得心力交瘁,也無力去琢磨人類該如何平衡“性”與“愛”的關系。

我甚至連活都不想活了,簡單來說,我現在就是一個舊得快要報廢的機器,無法讓自己正常運轉,只能處理一些簡單的常工作,譬如吃喝拉撒睡。

真的活得連頭豬都不如,豬都知道要吃飽,而我連今天吃過飯了都不清楚。

我多想告訴他,我已經遁入空門,可是,我甚至不想坐下來好好和他談談。

他闖進我家,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把我推出門外,讓我坐在院子裏看他整理藥材,又完全不和我交流。

我無力地看着他,我想告訴他別做無用功,也想把醫院的診斷摔在他臉上讓他滾別來打擾我頓悟餘生,可是我沒有說,我真的就什麼都沒說。

也許回憶認出他來了,才會允許他進入我的領地。我不得不感慨“柏拉圖式戀愛”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兩個人的背後像有一隱形的線,只要靠近就會自動連接,從而傳遞信息,哪怕不說話也了悟對方的意圖。

而此刻,看着他,我知道,他想要救我。

我不阻攔,就這麼看着他。

其實我並沒有那麼想死,我只是做完所有的事後發現沒用才想要放棄,因爲每天活着對我來說是一種負擔。

理智不清的時候那些回憶像一樣反復折磨我,讓我喘不上來氣。

而他,是除了心理醫生之外,爲數不多想嚐試拯救我的人,我不忍心叫他希望落空。

其實我的房租快到期了,春天也快來了,但是他的突然出現打亂了我的計劃。

我偶爾心情好一點的時候會去隔壁坐坐,他的屋子裏全是一股中草藥的氣息,熟悉溫暖,讓我浮躁的心慢慢沉靜下來。

他會很高興我的到訪,我們聊人生,談新聞,只字不提未來。

但這個“偶爾”很少。

我大多數時候反鎖在家裏,不願意和他溝通,不願意進食,不願意睜開眼睛。

其實不是不願意,而是我無法——無法再控制自己,像被某個一心尋死的鬼魂占據了身體,一言一行都不受控制了。

一開始我還拼命掙扎,漸漸的脫力躺平後我發現,人生中很多人都逃不過這兩個字:命運。

沒有緣由,沒有規則感的一種懲罰,像是命裏自帶的原罪,從出生就安排好了的一樣。

你必須在哪個階段跌倒,或許爬起,或許跌倒。

有些人的人生是起起伏伏,更多人的人生是“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伏伏伏……”。

我時常夢見:

生命的懸崖邊上,有鳥兒在飛,風兒在吹,枯萎的大樹被青色的藤蔓纏繞着搖搖欲墜,崖底紅色的彼岸花在綻放,帶着對生命的熾熱和憤怒,還有對懸崖之上盤旋的鳥兒與自由的風兒的渴望。

可我已經沒有了年少輕狂,那個冬天的風很冷,吹走了我的魂魄,只剩下一具軀殼,在這個寒冷的世界忙碌奔波,早就忘了當初的壯志昂揚和人生理想。

後來我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那被風吹走的靈魂找到了一個遙遠未知的地方安身立命,扎生長,自由得已寄托,軀體卻仍受枷鎖,在寒冬裏飽受折磨。

他們說安逸是留給平庸的人的,痛苦會讓人保持清醒,因爲在生命的懸崖邊上,我是生活在那棵可憐的大樹上的人兒。

他們說悲劇是我的宿命,清醒是我的幸運,風裏的神女吟唱着自由,飛鳥高歌着勝利,而我抗衡着生命不可承受之輕,心底漫無邊際的絕望生長着渺茫的希望。

在我絕望之時,山頂不時傳來鍾聲,那是敲鍾人的常,是我活下去的信仰,更是生命的回響……

某天鍾聲停止,我靜默,我了悟我的救贖已經被推倒成碎土渣。

於是我甘心躺在谷底,懸崖上來了個叫方逸麒的人,他伸手想拉我,卻連我的手都不知道在哪裏。

我曾花很長的時間思念他,那是離家三千裏最黑暗無助的一段時光。

他再次闖入我的生活。

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方式。

我不知道他怎麼找到了我,可是我明明是開心的,卻冷漠得像個無情無義的渣女,我說,讓過去過去,讓未來到來。

他留給我的只有禮貌的道別和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就這樣隱身,我刪除了他來過的痕跡。

後來搬家時,我從箱子夾層裏翻出來一封信,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寫給他的信,卻永遠沒有收信人,一封假裝坦然、強作深情的、惡心的信。

我記得那封信的每一個字,稱不上文采斐然,卻是字字矯情,句句誅心:

【如果風能聽見我的心裏話,是否,在這狂風肆虐的季節裏,你能聽見我,遙遠纏綿的思念?

風聽不見,風也帶不走我的思念。

你曾說喜歡一個真誠的人。

我當初的真誠裏面摻雜了幾分虛假,只有當初的我知道。

現如今,我已經習慣去麻痹自己,在生活中用謊言和酒精勾兌安眠藥,夢醒還是不醒都分不清這份思念有幾分真切,又有幾分欺騙。

遇見你是幸運的。遇見你是不幸的。

這是誰說的話呢,我不知道,風也許知道。

我有時清醒的時候會回想起,其實你從來沒有主動開口說過喜歡我,你似乎在觀望,觀望哪個人才該下注。

我認定了你的選擇不是我,因爲我們的戀愛脆弱到稍加試探就分崩離析。

我後悔了。

我後悔去試探你,因爲我後來才明白其實糊塗一點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我的身邊還有一個你。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我沒有失去過什麼,反而得到一個人的陪伴,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聊天,和事無巨細的分享生活,這是現在患上了抑鬱症的我最需要的東西,反而需要花錢給醫生買一點時間來治愈我自己,哪怕治愈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

一直以來口口聲聲說的放不下,或許只是自我感動罷了。

我不敢承認當年的真心有幾分,但是我肯定的一件事就是,我是真的很喜歡那個蘆葦飄蕩的你的故鄉。

我總是在夢裏去到的北方,那是你的家鄉。

冥冥之中有些東西在吸引着我,從小到大,從懵懂到成熟,一直沒有放下過這份執念。

在我最青澀的年華,你的出現加重了這份執念。

也變成了我非去不可的理由之一。

我曾經盯着地理課本上的圖片就是一整節課,想象着自己站在那裏,該有多麼震撼,多麼動人。

是的,我把它假定爲我素未謀面的情人,寫過很多很多的情書。

也許是向往北方的暖陽,也許是逃離晦暗的宿命,總之各種因素疊加,再加上緣分如藕絲纏綿,我開始在心裏安慰自己說:

——再忍一忍,不要死,也許明年秋天我就能看到北方的孤雁,看到北方的圓和一望無際的荒野。

你向我道歉時,我正沉浸在終於脫離苦海的喜悅裏,我認爲你是無關緊要的一段感情,播放完了就是下一部電影。

我很快的回復你一切都已經過去。

可我現如今回頭看,其實過不去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那些藏在心裏沒說出來的話,已經再也沒有了機會。

我走了岔路,而你也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我曾在寫給你的信裏輕聲說:別了,再不重逢的旅人。

可在我心裏,我們已經重逢了千萬遍。

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你的心裏是否有過遺憾,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你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遙遠的南方,那盞簡陋的小小南瓜燈?

寫到最後,不知道該祝你好運還是祝你幸福,如果你偶爾不快樂,我多想是因爲沒了我。】

呵,多深情,多自我。

像個非常渴望得到導演認可的演員,不斷給自己加戲,哪怕鏡頭以外,我本沒有那麼認真。

我的回憶裏,每一滴眼淚、每一句情話都假得虛僞可憐。

我假設我自己深情厚誼無人傾訴,扮演着癡情角色,卻從來不知道,被我蓋上“無情”印章的方逸麒,他居然實實在在地付出過行動,尋找過我,思念過我,甚至真心喜歡過我,現如今,哪怕知道我是如何的爛泥都要拋棄工作和安定的生活尋找我,企圖治愈我。

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對我念念不忘呢?

是腦袋一熱的“情真意切”?還是事無巨細地分享經過粉飾後的常?還是無聊時隨手扎的玫瑰花、雕刻的南瓜燈?

還是說,真有網上說的“純愛戰神”,單憑幾次聊天,就從文字愛上了對方,經年不變,生生不息?

他是傻瓜嗎?

我忍不住自嘲,看來我確實會下蠱吧,他也確實“清澈又愚蠢”……

“周漾,郊區的桃花開了,我帶你去看吧,漫山遍野都是粉色的桃花,你最喜歡的桃花,我們去看看好嗎?”方逸麒說。

我搖頭,說我不是史鐵生。

“周漾,你不是喜歡我們那兒的風景嗎?我帶你去我家鄉吧。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陪你去看。”方逸麒說。

我搖頭,說我不想長途跋涉了。

“你愛吃餃子嗎?你要是不想吃我可以教你蒸饅頭,怎麼樣?”方逸麒說。

我說,我吃不下。

“那年你給我做了南瓜燈,我再也不害怕走夜路了,我也給你做一盞好不好?”方逸麒說。

我拒絕,說那是騙小孩的。

“周漾,我學醫的,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治好你。”方逸麒說。

我看着他,不說話,眼睛慢慢模糊了。

他抱着我,說別害怕,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陪着你。

他真的很愚蠢,一個本不該出現在同一個故事裏的兩個人,爲何要強行安排他們相遇呢?

爲何不是將故事的結尾安排在最後一句“晚安”的發送作爲結尾呢!?

我想不明白,我靜靜地看着天花板上晃動的光暈,祈求老天能早點收回我的使命,讓我從哪來的回哪去,我本找尋不到生命的真諦,也接受不了自己一步比一步肮髒。

如果神明能聽見我的許願,我希望能回到從前,讓他從來都不認識我。

如果知道故事的結局並不完美,當初的我怎麼會有勇氣開啓一段悲傷的劇情。

回首往事都如同過往雲煙,沒人論證我的對錯,可是這對我來說卻是一種更深的折磨。

我愛過他,卻逃不掉出生時那個老頭的讖語:了無親緣,永失所愛。

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呢?

此生跌落谷底時,我竟然自娛自樂地想,這還不算最糟,上輩子的孽有多重,就說明我那時有多風光。

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陸續離開,只剩我飄零。

我累了。

我想按下重啓鍵,把垃圾一樣的人生回收。

來年桃花盛開處,我若飛鳥,依舊攜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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