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昭有些虛脫,閉眼努力緩了緩,才把那種眩暈感緩掉一些。
若其他人便算了,可是賀言,是親自挑給她的丈夫。
對賀言的喜愛,不言而喻。
可賀言在什麼?在重病期間,電話不接,信息不回,公然出軌,肆無忌憚。
此時此刻,又打發了這麼個玩意兒過來,侮辱誰?
她狠狠瞪了周揚一眼,怒火中燒的掉頭便走。
大步流星,像個無頭蒼蠅,毫無目的地亂走一通。
直到賀琛拉住了她,把她剛才亂走時掉在地上的毯子直接罩在她身上,陰沉着臉道:“行了!天這麼冷!你去哪兒?車在地庫。”
陳暮昭這才停下來,抬頭望向面前這張與賀言有着三分相似的臉。
憤怒又委屈:“你們……別太欺負人了。”
你們?
賀琛收回手,目光沉沉,老實說,他可以理解陳暮昭的心情,但又覺得她此刻有些不識好歹。
“我怎麼欺負你了?說清楚。”
他一接到電話就立馬搖人趕了過來,結果就得到句這?
“你……”陳暮昭忽然啞然。
是的,是賀琛及時帶着人過來,救了一命。她不該把賀言帶給她的侮辱發泄在他的身上。
她抬手抹掉臉頰上的淚,冷靜了下,低聲說:“對不起,是我表達不對,我……”
“行了。”賀琛轉身,“很晚了,走吧。”
他沒那麼多耐心聽她道歉,當然也不需要她的感激。他只是做了他覺得自己該做的事而已。
何安留在了醫院,回去是賀琛開的車。
路走到一半的時候,外面飄起了雪花。
起先很小,像鹽粒一樣砸在前擋上,來不及融化就被雨刮器刮掉,後來沒過一會兒就變成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雨刮器不得不調到最快才能清理出一片可視區域。
陳暮昭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來,自己母親去世那天,也下了這麼大的雪。
眼睛的刺痛讓她只能閉眼休息。
她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哭了……真的,很沒用。
從前,父母是她的港灣,父母走了以後,又爲她撐起一片天。
現在,換需要她了,她要像一樣,盡自己一切所能,照顧好她。
賀琛不會安慰人,但想了想,還是說了句:“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車裏空調開得很大,車外冰天雪地,車內卻溫暖如春。
陳暮昭睜眼,很認真的再次向賀琛道謝:“大哥,謝謝。”
剛才是她沖昏了頭腦,才差點把氣撒在賀琛身上。剛才想了想,是她不對。
她應該感謝他才對。
陳暮昭過分的疏離與客套,讓賀琛有些心煩。道謝,其實大可不必。畢竟,她是他的弟媳,是賀家的人。
照顧家人,本就應該。
二人進門,一前一後在客廳換了鞋。
上樓時,賀琛忽然喊住了她:“陳暮昭,以後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和我說。”
像今天一樣。能幫他都會幫。
陳暮昭腳步頓了下,只答:“好。”
“我是說……”賀琛話沒說完。
陳暮昭終於回頭,站在距離他兩個階梯的位置,視線基本與他持平。
“大哥想說什麼?”
“我是說,無論你與賀言如何,都可以找我幫忙。”
他一再強調可以找他幫忙。
但陳暮昭知道,如果不是像今天這樣無助,她絕對不會麻煩他。
畢竟兩人生疏到……他喚賀言爲阿言,喚自己爲陳暮昭。
這就是區別,她又如何心安理得一次次麻煩他呢?
今天之所以找他,確實是走投無路。畢竟,她可是連賀言的電話都打了。
當時她的想法是,只要能救,她的尊嚴可以不要。
一個在她心裏排在比賀言還要靠後位置的人,她會去求第二次嗎?
大概率不會。
陳暮昭看了賀琛片刻,想到什麼,原本乖順的眉眼逐漸結了冰,她慢慢道:“大哥這麼做,是替賀言贖罪嗎?”
贖罪?
這個詞是不是太重了點?
“當然不是。”賀琛覺得莫名其妙。
“那大哥覺得賀言的舉動是對是錯?”
“你指的是?”
“全部。”
賀琛沉默片刻:“或許,他有自己的原因。”
“呵……”陳暮昭冷笑出聲。
賀琛今天幫了她,於情於理,她本不該再說什麼不中聽的話,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就是因爲大哥的縱容,所以賀言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吧?你們兄友弟恭我無話可說,但站在我的角度,你們這叫沆瀣一氣。”
“現在冠冕堂皇的讓我找你幫忙,是覺得傷害了我所以給我補償是嗎?不好意思,我不怎麼需要。”
“但今天你的幫助,我會記在心裏,也是真心感激,如果有機會,我會還你的。”
“我需要你還?”賀琛覺得這女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陳暮昭看着他,眼神冰冷。
賀琛心裏騰起一股怒火:“陳暮昭,我發現你還真是不識好歹。男歡女愛講究你情我願,願不願意遵守婚姻的規則,是阿言自己的事。”
“只是你既然與阿言結了婚,便也是我的家人,出於對家人的關照,我理應幫襯一二。這是我的承諾,你要或不要,隨便你。”
說完越過陳暮昭,不欲再廢話。
“大哥說男歡女愛講究你情我願,但當初追我的、與我談戀愛的人不是你,跟我求婚、結婚的人也不是你,大哥又怎麼知道是我在強求?”
賀琛頓住。
她重復了一遍那句“願不願意遵守婚姻的規則,是阿言自己的事”,嘲諷道:“原來大哥的婚姻觀,如此前衛。”
陳暮昭抬頭,望向身旁的賀琛,明明面色蒼白如紙,勾起的笑容卻是極好看:“謝謝大哥賜教,好,我明白了。”
像被賀琛點醒了一件困擾了她很久的事,此時此刻的陳暮昭,豁然開朗。
賀琛看着陳暮昭倔強又決絕的背影徑直上樓,面色一點點沉下去。
強求的瓜不甜,這樣的悲劇他從小看到大,最終的結果,一死一瘋。
所以他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想勸誡陳暮昭想開點,哪怕他與她接觸不多,他也能看出她與賀言的婚姻並不快樂。
他已承諾有什麼事,她可以找他。只要她在賀家一天,他便會拿他當家人照顧一天。
這有什麼不對嗎?
但賀琛顯然沒有料到,平時看起來溫和如水的陳暮昭,也有倔強驕傲的一面。
他莫名產生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
早上七點,兩周沒回來的賀言準時出現在了賀家的餐桌上。
陳暮昭一身白色毛衣,下面是簡單的黑色半身裙,下樓的時候邊走邊將滿頭長發擰成三股辮放在一側,發尾用鵝黃色絲綢隨意系住。
休息了一夜,她氣色明顯好多了,眼睛也消了腫,眉眼淡淡的,恢復了一副平淡恬靜的模樣。
看見賀琛,她喊了聲:“大哥。”
就像完全沒有發生昨天晚上的不愉快一樣。
驪姨端着粥出來,招呼她吃飯,陳暮昭從儲物櫃裏拿了把傘出來,說道:“我去醫院了,你們吃吧。”
全程沒有看賀言一眼。
仿佛他不存在。
賀言只在陳暮昭下樓的時候掃了她一眼,之後便自顧自吃飯,也沒有跟陳暮昭打招呼的打算,直到他接收到了賀琛的眼神,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說道:“我送你去。”
“不用。”說完陳暮昭打開傘,走了出去。
她說不用,賀言真就一屁股坐回了座位,繼續啃沒吃完的面包片。
賀琛見狀,咖啡杯沉沉一放。
賀言望向慍怒的賀琛,有些委屈:“她說的不用。”
“你什麼時候這麼聽她話了?”賀琛板着臉,一雙眼睛沉得滴水。
賀言便不說話了。
“你好自爲之吧。”賀琛留下那麼一句話,也走了。
賀琛開車出去時,恰好看到陳暮昭坐進一輛銀色超跑。
怪不得不用賀言送,也沒用司機,原來是有人接送。
-
秦末將紙袋裝的早餐遞給陳暮昭:“吃點吧。”
陳暮昭沒什麼胃口,但看包裝袋有些眼熟,撐開紙袋看了看,“西隴門口的灌湯包?”
秦末挑挑眉:“上學時你最喜歡了。”
陳暮昭勉強扯唇笑了笑:“難得你還記得。”
秦末想說他記得的多着呢,但陳暮昭憂心忡忡的樣子,他也沒再科打諢,神色認真地道:“我跟我爸聯系過了,他認識國外的一位心髒方面的專家,近期這位專家就在馥市參加學術研究,我可以安排他過來幫會診一下。”
陳暮昭點點頭:“先看看情況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