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昭進了醫院,先去見了主治醫生。秦末在門口等着。
展書延連軸轉了一天一夜,正準備下班,聽見敲門聲,說:“進。”
“展醫生,你好。”
“你是……”
“我是謝祖芳的家屬,陳暮昭。昨晚……”
展書延挑眉:“哦,是你啊!差點沒認出來。你昨晚臉白得太嚇人了,我都怕你再暈倒……”
陳暮昭扯唇笑了笑,問道:“請問,我現在情況怎麼樣?”
“坐。”展書延抬了抬下巴。
展書延拉過椅子,坐在了陳暮昭的對面,打開了謝祖芳的病歷資料,又把片子調出來給陳暮昭看。
“是這樣的,病人……”展書延忽然看向陳暮昭放在桌子旁邊的紙袋,“西隴中學門口的灌湯包?”
“啊?”陳暮昭正認真聽病情,冷不防聽到句這,一怔,忙答,“哦,是的。展醫生還沒吃飯嗎?那等下我請你吃飯。”
展書延真誠的看向陳暮昭,漆黑的眼睛裏竟有些可憐巴巴的:“好久沒吃這家灌湯包了,裏面還有嗎?好想嚐嚐!”
陳暮昭確實沒想到這位主治醫生這麼自來熟,頓了下,“有的。”她把紙袋朝他推了推,“我還沒吃,展醫生要是不介意,請隨意。”
展書延咧嘴一笑,像個大男孩似的:“那我不客氣了!”說完真打開了包裝盒和筷子,旋風一樣炫了三四個。
陳暮昭有些目瞪口呆。
不過展書延輕鬆的狀態讓她也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等展書延吃完,她又拿起一旁的一次性水杯幫他倒了杯水。
展書延咕咚咕咚喝完熱水,只覺得通體舒暢,瞬間恢復了能量。
“不好意思啊!我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太餓了!你別介意!”
“沒有。”陳暮昭抿唇笑笑。
展書延說:“這就對了嘛!女孩子還是笑起來才好看。”
“什麼?”
“好,我們來說下你的情況,你看……”展書延適時的結束話題,收了吊兒郎當的樣子,指向片子,與陳暮昭耐心說起來。
末了,展書延說道:“你的病本身問題不大,只是她年齡大了身體基礎條件也不好,昨天情況危急是因爲並發症問題,現在血栓清了,只要能度過最近幾天的危險期,愈後應該沒太大問題。”
陳暮昭這才放下心來。再次與展書延道謝,然後開門出去。
陳暮昭走後,展書延看了看病歷單上陳暮昭娟秀的籤名,拿出手機,找到一個海賊王頭像的微信,打了行字過去:【三兒,你幫我查查,咱們西隴中學有沒有過一個叫陳暮昭的學妹。】
海賊王征服全世界:【哪一屆的?】
Z:【不知道。】
海賊王征服全世界:【靠,有病。這怎麼查?】
Z:【很漂亮。】
海賊王征服全世界:【!!】
海賊王征服全世界:【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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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親自在這裏守了一夜,陳暮昭認真謝過,遞過新買的早餐,讓他回去休息。
“您太客氣了,二太太。”
“應該的。”還好展醫生的行爲提醒了她,於情於理,她該謝謝替她守了一夜的何助理。
何安接過早餐,又將安排好的護工介紹給陳暮昭,然後說道:“賀總吩咐,有任何需要,您可以隨時與我聯系。”
陳暮昭禮貌回應:“我知道了。”
何安走後,陳暮昭看向一早就給她打電話說要來接她的秦末:“你不去上班嗎?”
“都這樣了,我還上個屁班!”
再說了,公司有他沒他不一個樣兒?秦末問道:“剛剛那醫生怎麼說,需要我聯系專家嗎?”
“先不用了。展醫生說,現在情況還算穩定,先熬過前三天吧。”
“那就好!”秦末撓撓頭,“剛剛我問了,現在沒法探視,我們就一直在這等着嗎?”
陳暮昭想了想:“要不你陪我去處理一些事吧。”
於是,陳暮昭先去療養院收拾了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又去培訓班辭職。
陳暮昭今年26歲,在馥市一家非常有名的音樂教培機構做老師。
負責這家分校的校長一聽陳暮昭要辭職,趕緊從家趕過來,再三挽留。
陳暮昭鋼琴和小提琴的水平都很高,人漂亮又認真,親和力強,同事、學生以及學生家長,都很喜歡她,連續三年被機構評爲最受歡迎老師。
她昨天還帶隊去臨市參加比賽呢,今天忽然提出辭職,校長一時間接受不了。
“陳老師啊,是不是有其他機構挖你啊,你跟我說,他們出多少錢,我保證出得比他們高!只要你別辭職,一切好說!”
陳暮昭搖搖頭,解釋說真是因爲家裏有事,她一時半會沒法上班了。
校長真舍不得放她走,其他幾位同事聞言也涌進了辦公室,七嘴八舌地挽留。
陳暮昭在這裏待了三年,說沒感情是假的,不僅與同事關系融洽,有些學生還是她手把手教大的,現在說要離開,情感上她很舍不得。
只是,確實沒辦法。
臨時提出辭職,按程序需要支付違約金,陳暮昭不差這些錢,但校長不讓她出,只是說等她處理好家裏的事,隨時可以重新來上班。
算是請個無限期的長假。
離開培訓班時,秦末笑着說:“可以啊陳昭昭,沒想到你人緣還這麼好。”他非常紳士地幫陳暮昭拉開車門,“有什麼秘訣嗎?傳授一下。”
陳暮昭低身坐進去,難得開了個玩笑:“人長得好看就行。”
秦末推了下她額頭,不可置信:“你說哥長得醜?”
陳暮昭沒回答,笑着給自己扣上了安全帶。
一天下來,她眉間陰霾總算散了些,秦末這才算把心放肚子裏:“接下來去哪?”
陳暮昭看了下時間:“回醫院吧,探視時間快到了。”
……
一周後,謝祖芳轉入普通病房。
沒過多久,賀言來了。
謝祖芳自然高興,自己還是個病人,卻對賀言噓寒問暖。
於是,在謝祖芳面前,賀言裝出一副好孫女婿的模樣,與陳暮昭表演伉儷情深。
陳暮昭忍着不適,應付了會,在賀言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時,她起身說道:“好了,該休息了。”
賀言跟着起身,面色無常:“正好公司還有些事,那我明天再來看您。”
“好好好,快去忙吧。”
“昭昭,你送我。”賀言拉住陳暮昭的手,笑着說道。
還用了些力氣,防止她掙脫。
陳暮昭看了眼他,葡萄似的眼睛裏竟然滿是真誠,她不得不佩服,他可真是天生的演員。
這個行爲,在謝祖芳眼裏無異於撒嬌。老人家看到小夫妻倆眉來眼去、膩膩歪歪的樣,笑得更開心了。
打心眼裏覺得自己爲孫女挑了一門頂好的親事。
陳暮昭在心裏冷笑,面上卻不顯,由着賀言拉着她出去。
出了病房,陳暮昭直接甩開了賀言的手,走到公共洗手間擠了滿手的消毒洗手液瘋狂揉搓,像是剛剛摸到了什麼髒東西。
白色泡沫順着水流被沖到了下水道,陳暮昭看着被自己搓到發紅的手掌,心裏總算舒服了一些。
“有這麼髒嗎?”賀言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後,表情自然不好看。
“你走吧,”陳暮昭回身,表情很冷,“以後你不用再過來了。”
不知道他們如今關系惡化,仍然對賀言抱有希冀,關懷備至。看到他滿臉溫柔虛假的笑意,想到他背地裏做的事,她簡直想吐。
她實在不想在面前跟他演戲。
“要不是我哥,你以爲我想來?”賀言看起來也很不爽。
“我會跟大哥說,讓他不要手我們之間的事。更不需要你虛情假意的關心。”
“呵……”賀言也忍不住冷笑,“虛情假意?陳暮昭,你現在就是這麼看我的是吧?”
“不然呢?病重時你在哪?事後找個酒蒙子過來,侮辱誰呢?”
“還說呢!”賀言提起這事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媽把我手機號拉黑了,我能怎麼辦?你可以給我打,我沒接到,給你回卻回不過去!還有信息,微信和短信都是拒收的!你說,我能怎麼辦?”
“還有周揚,我朋友裏,只有周揚見過你,不托他托誰?而且,我他媽哪知道這二貨當時喝了那麼多假酒?!爲這事,我哥快把我罵死了!”
陳暮昭冷笑:“原來還是我錯了,那真是委屈你了,賀二少爺!”
賀言看着陳暮昭,明明生着一張恬淡溫柔的臉,冰冷的眼神卻如刀子。
他想起這半年來兩人的種種,突然握住陳暮昭的雙臂,往後一推,將她抵在洗手台邊,居高臨下咬牙切齒地說道:“陳暮昭,你到底想怎麼樣?以前我對你不好嗎?嗯?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陳暮昭毫無防備,被這麼一推,後腰直接抵在了洗手台的邊緣上,疼得她眼淚差點出來。
“就因爲你吃了次避孕藥,至於嗎?跟我冷戰這麼久,鬧夠了沒?!”
陳暮昭嚐試掙扎幾下,可他的手勁出奇得大,越掙扎他箍得越緊,後腰也辣的疼起來,於是索性放棄,冷聲道:“賀言,沒人告訴過你嗎?你真的很虛僞。”
她直直望向男人的眼睛,“別說得好像是我的錯一樣!我鬧什麼了?”
“明明是你利用我那個甩掉你的前女友,卻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說會一輩子對我好。明明你壓就不想要孩子,還一遍遍配合我備孕!”
陳暮昭實在不想回憶那些不堪,因爲只要想到就覺得心痛!
淚珠不受控制滑落,她抬手抹掉,自嘲一笑:“而我也是可笑至極,哪怕是發現你偷偷在我的水裏加避孕藥,居然還想要和你生孩子。”
結婚兩年,她遲遲不孕,體檢出了問題後,她便主動備孕,半年過去,她還是沒能懷上。
她跑遍醫院,檢查報告都沒問題。
她還以爲是賀言的問題,又怕傷他自尊,不知如何開口讓他去做檢查。
哪知,後來竟被她無意發現,每次事後,他端來的水裏都摻了避孕藥!
她驚詫至極,想要質問,又擔心他只是現在不想要孩子卻不好跟自己說才這樣做。
她想着,要是意外懷孕,賀言便沒有理由不要了。
於是,她主動使用起避孕套,並扎破了它。
只是沒想到,賀言警惕至此,直接發現。於是發生了她永生難忘的一晚——
前一刻還壓着她翻雲覆雨的賀言,下一刻就掰着她的嘴,強迫她吃下避孕藥。
哪怕她哭,她搖頭,她掙扎,她求他。
他仍然沒有停下動作。直到苦澀的藥片被她吞下,灌下來的水嗆得她狼狽不堪。
她伏在地上,大口喘息,像條落水的狗。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之前爲賀言找的理由簡直可笑至極!
他第一次撕下了面具,說出了自己跟唐露的事。
陳暮昭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們的婚姻還存在着另外一個人。
當時的他穿戴整齊,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嘴巴一張一合,猶如神明在宣布螻蟻的結局——
“如果我賀言有孩子,那母親一定是唐露。”
“別再耍這種手段了,陳暮昭。”
“你不配。”
陳暮昭臉上早已是一片清淚,她不想再說,又掙扎起來。
賀言回憶起那天的場景,他承認,他是說了很傷人的話,也做了很傷人的事,但那又如何,她自己說不離婚的,不離婚,就得好好履行妻子的義務!
他緊緊箍住她的手臂,拉到懷裏,低頭要去吻她,但就在這時,一個力道猛地拉扯了他一下,他沒防備,被徑直拽開,險些跌倒。
“,”賀言聲粗,“你他媽誰啊?”
男人沒理他,只是上前扶住陳暮昭:“你還好吧?需不需要報警?”
陳暮昭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男人不着痕跡地把人護在身後,朝賀言道:“我不管你是誰,但麻煩你自重,不要在醫院擾我的病人家屬。擾亂醫院秩序,我會叫保安請你出去。”
賀言抬起手背擦了下嘴巴,又冷笑一聲:“呵……真有意思。”他目光鎖定男人身後的女人,“既然醫院不行,那等回家,我再好好‘擾’你——”
“我的賀太太。”
說完,賀言看了看男人的牌:“心髒外科……展、書、延,行,我記住你了……見義勇爲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