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工,沈清瑤揣着一肚子心事回到了知青點。
晚飯還是老樣子,她吃得格外安靜,全程低眉斂目,只豎起耳朵留意着周圍的每一句交談。
幾個女知青還在嘰嘰喳喳討論着新來的顧知青,說他下午跟着男知青們去施肥了,居然沒嫌髒沒嫌累,活還挺麻利。
“看着挺白淨的,沒想到活這麼實在。”林曼曼感嘆,“比某些光說不練的強多了。”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沈清瑤一眼,要是往常,沈清瑤肯定要嗆回去。
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得想辦法。
既然這個世界很可能和她看過的書有出入,那就不能完全依賴“預知”。
她得靠自己。
這個念頭像一顆沉重的石頭壓在心裏,讓她一整個晚上都心神不寧。
直到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後院那間屬於自己的小土房,關上門,她才允許自己露出一點真實的惶然。
沈清瑤背靠着冰涼的門板,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這個蝸居了快一年的小空間:
房間不大,土炕占了小半間屋子,一張舊桌子,一把瘸腿的椅子,一個掉漆的臉盆架,牆角堆着兩個裝衣服的舊木箱。
窗戶糊的報紙破了幾個洞,夜風一吹,嗚嗚地響。
好處是清淨,不用和別的女知青擠大通鋪,有點什麼動靜別人也不知道。
壞處是……太清淨了。
尤其是現在,她總覺得四面漏風的牆後頭,有雙眼睛在盯着她。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沈清瑤渾身一僵。
“誰?”她聲音有點發緊。
門外靜了一瞬,然後是一個低沉的、帶着點漫不經心的男聲:“我。”
是顧南庭!
沈清瑤汗毛倒豎,瞬間從門邊彈開,下意識躲到了桌子後面。
“開門。”門外的聲音沒什麼起伏。
“我、我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沈清瑤靠着桌沿,心髒狂跳。
“睡了?”顧南庭似乎在門外輕笑了一聲,“開門,別讓我說第三遍。”
沈清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開?他會不會直接踹門?
或者鬧出動靜把別人引來?
開了……開了會發生什麼?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顧南庭的聲音又冷了幾分。
“你再不開,我就去找大隊長,聊聊昨天那包‘頭疼藥’的來歷。”
威脅!裸的威脅!
沈清瑤氣得牙癢,但又無可奈何。
她深吸一口氣,挪開凳子,手有點抖地拔開門栓。
門剛開一條縫,一股涼風就鑽了進來,隨之而入的,是一道高大的陰影。
顧南庭換了一件深色的工裝外套,領口隨意敞着,雙手在褲兜裏,那雙鳳眼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
他側身進來,反手就把門關上了,還順手將門栓了回去。
動作流暢自然得仿佛這是他的房間。
沈清瑤:“……”
她嚇得往後連退幾步,背抵着冰冷的土牆,警惕地瞪着他:“大半夜不睡覺,來我這兒什麼?”
顧南庭沒立刻答話,隨手拉過屋裏唯一那把吱呀作響的破椅子,坐下了。
他的視線掠過簡陋的床鋪、掉漆的桌子,最後落在她慘白的小臉上,嘴角極細微地勾了一下。
沈清瑤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想起早上的威脅,一股火氣涌了上來。
她攥緊拳頭,努力讓聲音不發抖:“顧南庭,我警告你,昨晚是個意外!你要是再糾纏不清,我……我就去公社告你耍流氓!”
“告我耍流氓?”顧南庭抬眼看她,煤油燈的光在他眼底跳躍,看不清情緒,“證據呢?憑你空口白牙,說我睡了你?”
“你!”沈清瑤臉漲得通紅,一半是氣,一半是羞恥,“你!”
“比起你下藥算計人,我覺得我還算坦蕩。”顧南庭語氣平靜,卻字字扎心,“沈清瑤,認清現實。現在是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那我就寫舉報信!”她脫口而出,“大不了魚死網破!”
“寫舉報信?”顧南庭重復了一遍,語氣裏帶着明顯的嘲弄,“用不用我告訴你市革委會的地址?或者,直接寫給我爸?顧永革,副主任,辦公室在三樓左手邊第二間。”
沈清瑤:“……”這人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寫舉報信舉報到人家老子那裏?她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看着她瞬間呆滯、憋得通紅的臉,顧南庭眼底的興味更濃了。
他慢悠悠地補充:“標題想好了嗎?‘關於知青顧南庭同志道德敗壞、欺凌女知青的檢舉’?內容需不需要我幫你潤色?比如,詳細描述一下昨晚你是怎麼‘意外’躺到我身邊,以及今天早上你是怎麼‘無辜’地指責我流氓的?”
“你……你!”沈清瑤口劇烈起伏,被他這顛倒黑白、反客爲主的姿態徹底激怒,未經思考的話沖口而出:“我沒想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