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研究生?”
這幾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林晴的耳朵,周圍的喧囂瞬間褪去,只剩下嗡嗡的耳鳴聲。她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捏皺了衣角。
“是啊,聽說那所學校是金融界的金字塔尖,顧辰學長能申上,真是太牛了!”同學還在興奮地說着,完全沒注意到林晴的異常,“估計下學期結束就要準備走了吧?哎,以後學校裏又少一道風景線了……”
同學後面的話,林晴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髒開始,迅速蔓延到全身,連指尖都在發顫。他要走了?去國外讀研?下學期結束?那不就是……只剩下半年多的時間了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像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風雪,將她連日來沉浸在心底的、那些溫暖而甜蜜的泡泡,瞬間擊得粉碎。原來那些“偶遇”,那些默不作聲的關懷,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只是限定在校園圍牆內的短暫篇章嗎?他早已爲自己的未來規劃好了更廣闊的舞台,而那個舞台上,似乎並沒有預留她的位置。
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慌攫住了她。她勉強對同學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借口說不舒服,匆匆逃離了那個讓她幾乎窒息的空間。
接下來的兩天,林晴像是變了一個人。她變得沉默寡言,上課時常走神,吃飯也味同嚼蠟。蘇婉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關切地詢問,林晴卻只是搖頭,說感冒還沒好利索,有些沒精神。
她不敢告訴蘇婉真正的原因。那份剛剛萌芽、被她小心翼翼珍藏的感情,還沒來得及見到陽光,就可能要被迫枯萎。她甚至開始懷疑,顧辰對她那些特別的態度,是否只是畢業前夕的一種……調劑?或者,對他那樣目標明確的人來說,一段校園裏的插曲,根本無足輕重?
她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偶遇”顧辰的地方。吃飯寧願去更遠的食堂,上下課也繞路而行。她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消化這個事實,來重新築起內心的防線。
然而,越是逃避,那個人的身影在她腦海裏就越是清晰。他沉默的樣子,他偶爾流露的溫和,他挺身而出時的強大,他遞來藥品時的笨拙……點點滴滴,匯聚成河,幾乎要將她淹沒。
周五下午,是“南大人物志”第一篇報道《筆筒裏的山巒》在最新一期校報上正式刊發的日子。林晴原本低落的心情,因爲這件事而泛起一絲微弱的波瀾。畢竟,這是她心血凝結的成果。
她走到宿舍樓下的報刊欄前,看到新一期的校報已經貼了出來。陳教授那篇報道占據了整整一個版面,配着那張溫暖的書房照片,標題醒目。有幾個學生正圍在那裏閱讀,不時低聲交談着,臉上帶着感動和敬佩的神情。
林晴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有成就感,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種物是人非的酸楚。這篇報道,見證了她和顧辰從最初的誤會、到被迫合作、再到彼此欣賞的整個過程。它是他們之間最緊密的聯結,也是她大學生活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可如今,締造這段聯結的人,卻可能即將遠行。
陽光很好,初冬的暖陽灑在身上,驅散了些許寒意。天空是難得的、清澈的湛藍色,萬裏無雲。可林晴卻覺得,自己的世界陰雲密布。
就在這時,握在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屏幕上的發信人名字,讓她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顧辰。
她幾乎是顫抖着手指點開了信息。內容簡單到極致,只有兩個字:
「很好。」
配圖是一張照片,拍的就是她面前報刊欄上那篇報道的特寫。陽光正好照在報紙上,字跡清晰,照片溫暖。
刹那間,林晴的視線模糊了。淚水毫無征兆地涌了上來,盈滿了眼眶。這兩個字,比他之前說過的任何肯定都更有分量。它跨越了她這幾天的刻意躲避,直接而有力地肯定了他們共同創造的這份價值。它像是在告訴她,無論未來如何,此刻的成就和付出,是真實而珍貴的。
她抬起頭,用力眨了眨眼睛,將淚水逼了回去。陽光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但她卻感覺心底那厚厚的冰層,被這兩個字和這片陽光,鑿開了一道縫隙。
她再次看向那份校報,看向那個她和顧辰共同的名字(雖然她的名字只在文末以記者身份出現)。是的,很好。這篇文章很好,這段經歷很好,那個讓她哭讓她笑的人,也很好。
她忽然想通了。未來遙遠而不確定,擔憂和逃避都無濟於事。重要的是當下,是此刻這片晴空之下,她真切感受到的心動和成長。無論他的規劃裏有沒有她,她都無法否認自己已經付出的感情。
那麼,就珍惜剩下的時間吧。像這晴空一樣,明朗地、勇敢地去面對。
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感覺心胸開闊了許多。她拿出手機,認真地回復了顧辰的信息,不再是簡單的“謝謝”,而是帶着她此刻心境的、更真誠的回應:
「看到報紙了,感覺很奇妙。謝謝學長一直以來的指導。」
信息發送成功後,她將手機捂在胸口,感受着陽光的溫度和心髒有力的跳動。她決定不再躲藏。
然而,就在她轉身準備回宿舍時,卻看到顧辰就站在不遠處的香樟樹下,手裏也拿着一份同樣的校報,正靜靜地望着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點。他的眼神深邃而復雜,似乎想從她的臉上,讀出她剛才所有的心理活動。
他沒有說話,只是那樣看着她。仿佛已經在那裏,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