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十分鍾,準弟媳在休息室拉住我:“姐夫,要我嫁可以,你家那套學區房得過戶給我弟。”
我愣住:“彩禮不是談好了三十萬嗎?”
她晃着手機裏的婚紗照原圖:“不答應,我現在就發朋友圈說他家騙婚。”
我轉頭看弟弟,他低頭:“姐,她懷孕了……”
我笑着拿過話筒走上司儀台:“各位,今天新娘身體不適,婚禮取消。至於孩子,建議先做親子鑑定。”
婚禮進行曲的前奏隱約傳來,賓客們應該已經坐滿了宴會廳。
我站在新娘休息室門口,深吸一口氣,最後一次檢查手裏的戒指盒。弟弟緊張得手心冒汗的樣子還在眼前晃,那傻小子今天終於要娶到心愛的姑娘了。
我推開門,笑容在臉上定格。
新娘陳曉莉穿着潔白的婚紗站在鏡子前,卻沒有新娘該有的羞澀或喜悅。她轉身,塗着正紅色口紅的嘴唇勾起一個算得上精致的弧度。
“姐,正好找你。”
她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姐夫呢?”我下意識問,環顧四周卻沒看到我丈夫的身影。
“我讓他出去拿東西了。”陳曉莉鬆開手,走到門邊,咔噠一聲落了鎖。
我的心跟着那聲響往下沉了沉。
“還有十分鍾儀式開始,有什麼事嗎?”我維持着禮貌的微笑,心裏卻警鈴大作。
陳曉莉走到我面前,婚紗裙擺掃過地毯發出沙沙的聲響。她比我矮半個頭,卻仰着下巴,眼神裏透着一種令人不適的打量。
“姐,開門見山吧。要我嫁給你弟弟可以,但有個條件。”
我皺起眉:“什麼條件?彩禮不是都談好了嗎?三十萬加一輛車,我爸媽把養老錢都拿出來了。”
她輕笑一聲,從婚紗裏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幾下,然後舉到我面前。
那是一張婚紗照的原圖——弟弟單膝跪地,捧着戒指,陳曉莉卻側着臉看向別處,表情冷淡得像在逛菜市場。
“這樣的原圖我還有很多。”她的聲音甜得發膩,卻字字扎人,“如果你不答應我的條件,我現在就發朋友圈,配上小作文,說他家騙婚、婚前變卦、婆家刻薄。你猜猜,這婚還結得成嗎?”
我盯着那張照片,血液一點點冷下去。
“你想要什麼?”
陳曉莉收回手機,指尖在上面輕輕敲打:“你家在市中心不是有套閒置的學區房嗎?過戶給我弟,他明年結婚要用。”
我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那是我爸媽的房子!”
“所以才是閒置的啊。”她理所當然地說,“老人住鄉下老宅就行了,學區房給他們多浪費。”
怒火在我胸腔裏翻騰,我死死攥住拳頭,指甲陷進掌心。
“陳曉莉,今天是你的婚禮,我弟弟在門外等着娶你,你說這種話合適嗎?”
“正因爲是婚禮,才要趁熱打鐵呀。”她眨眨眼,那表情讓我想起吐着信子的蛇,“姐,你也是女人,該明白女人得爲自己打算。我嫁到你家,總得有點保障吧?”
“三十萬彩禮和車還不夠保障?”
“錢會花完,車會貶值。”她搖搖頭,“房子才是硬通貨。”
門外傳來敲門聲,是我弟弟林濤的聲音:“姐,曉莉,準備好了嗎?司儀說該出場了。”
陳曉莉提高聲音:“馬上就好!”然後壓低嗓音對我說,“給你一分鍾考慮。答應,我歡歡喜喜出嫁。不答應——”她晃了晃手機,“我立刻發朋友圈,然後從後門走人。你選。”
我看着她那張妝容精致的臉,突然覺得很陌生。三個月前,她第一次來家裏吃飯,還靦腆地給我媽夾菜,說“阿姨做飯真好吃”。兩個月前,她查出懷孕,弟弟高興得一夜沒睡,第二天就拉着爸媽去提親。
“姐?”門外弟弟又在催了。
我轉身,手放在門把上,冰涼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
打開門,弟弟林濤穿着西裝站在門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眼睛裏全是光。看到我,他咧開嘴笑:“姐,我緊張死了。”
我的喉嚨發緊。
陳曉莉從我身後走出來,自然地挽住弟弟的手臂,笑得溫柔甜美:“老公,我也好緊張。”
那一瞬間,我胃裏一陣翻涌。
“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弟弟關切地問。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裏面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二十五歲,研究生剛畢業,第一份工作,第一次戀愛,第一個孩子——他的人生剛要展開,就被算計得明明白白。
“小濤,你出來一下,姐有話跟你說。”
陳曉莉的手收緊了些:“馬上要進場了,有什麼話儀式結束後再說吧。”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說:“很重要的話,現在必須說。”
弟弟看看我,又看看陳曉莉,最後還是鬆開了她的手:“曉莉,你先進去補個妝,我跟姐說兩句。”
陳曉莉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回了休息室。
我把弟弟拉到走廊拐角,那裏擺着一盆高大的綠植,正好擋住視線。
“小濤,陳曉莉剛才跟我說,要我把爸媽那套學區房過戶給她弟弟。”
弟弟的表情僵住了。
“她……她可能是開玩笑的。”
“她拿你們婚紗照的原圖威脅我。”我的聲音在發抖,“說不答應就發朋友圈說你騙婚,這婚她不結了。”
弟弟的臉色瞬間蒼白,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會提條件?”我問。
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着西裝袖口:“她……她前幾天提過一次,我以爲她只是說說……”
“所以你是知道的。”我感到一陣眩暈,“你知道,卻還是讓我和她單獨在休息室,你知道她會逼我,是不是?”
弟弟猛地抬起頭,眼睛裏全是慌亂:“不是的姐!我只是……我只是沒想到她會選今天說!她說她會好好跟你商量,她說她不會逼你……”
“她懷孕了,你怕她不要這個孩子,對不對?”我問出了最殘忍的問題。
弟弟的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他抓住我的手臂,像小時候做錯事求我幫他隱瞞那樣:“姐,你就幫幫我……她懷孕了,要是今天婚結不成,孩子怎麼辦……爸媽怎麼辦……親戚朋友都來了……”
我看着他的眼淚,心髒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越收越緊。
曾幾何時,這個比我小五歲的男孩會在打雷的夜晚抱着枕頭鑽進我的被窩;會在學校被欺負後躲在我身後;會在拿到第一份工資時給我買了一條圍巾,雖然醜得要命,但我戴了整個冬天。
現在他哭着求我,求我犧牲父母的養老房,去填一個無底洞。
“小濤,如果房子給了,下次她要什麼呢?”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要爸媽的老宅?要我跟你姐夫離婚分財產?要我們全家給她弟弟買房買車娶媳婦?”
“不會的,曉莉說了就這一個要求……”
“你真的相信嗎?”我打斷他。
他愣住了,眼淚還掛在臉上。
走廊盡頭,司儀匆匆跑來:“新郎新娘準備好了嗎?該上場了!”
陳曉莉從休息室走出來,婚紗在燈光下白得刺眼。她微笑着走向我們,每一步都踏在我的神經上。
她自然地挽住弟弟的手臂,看向我:“姐,考慮好了嗎?”
弟弟祈求地望着我,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求你了。
司儀在旁邊催促:“快快快,音樂要響了!”
宴會廳的門虛掩着,能聽到裏面賓客的談笑聲。我爸媽應該坐在第一排,穿着他們最貴的衣服,等着看兒子成家。
陳曉莉掏出手機,手指懸在屏幕上。
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弟弟六歲,我十一歲。他在學校被大孩子搶了午餐錢,餓着肚子回家,卻不敢告訴爸媽。我拉着他的手返回學校,從那個大孩子手裏把錢搶了回來,臉上挨了一拳,嘴角破了,但把錢塞回弟弟手裏時,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超人。
超人也會累的。
尤其當你要保護的人,親手把你推向懸崖時。
我看着陳曉莉,突然笑了。
那笑容讓她愣了一下。
我從她手中抽走手機,動作快得她沒反應過來。然後在司儀驚訝的目光中,我拿過他手裏的無線話筒,轉身推開了宴會廳的大門。
音樂適時響起,是《婚禮進行曲》。
五百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門口,期待看到新郎新娘。
只有我一個人,穿着淡紫色的伴娘禮服,拿着話筒,走上鋪滿花瓣的通道。
我看到了第一排的父母,他們臉上的困惑。看到了丈夫沈浩,他站起身想朝我走來。看到了滿堂賓客,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臉。
我舉起話筒,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整個宴會廳:
“各位親朋好友,感謝大家今天來參加婚禮。”
台下開始竊竊私語。
“但很遺憾地通知大家,”我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新娘身體突然不適,今天的婚禮,取消。”
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炸了。
陳曉莉的尖叫聲從身後傳來:“你胡說什麼!”
我轉身,看着她提着婚紗裙擺沖進來,那張精致的臉扭曲得可怕。
我對着話筒,補上了最後一句話:
“至於新娘肚子裏的孩子——”
我頓了頓,確保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建議先做個親子鑑定。”
啪嗒。
弟弟手裏的戒指盒掉在了地上。
世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