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除夕夜的飯桌上。
我媽親手端來一杯酒,“寧寧,大過年的,就喝一口,給你弟一個面子。”
我看着那杯酒,也看着滿桌“親人”期待的目光。
吃了三天頭孢的我,喝下那杯酒,當場斃命。
再睜眼,我回到了除夕這天早上。
這一次,我笑了。
好啊,既然你們這麼喜歡喝酒。
那就一起喝個夠吧。
“寧寧,趕緊起來把那條魚給收拾了!磨磨蹭蹭的,等你做好飯,年都過完了!”
我媽尖利刻薄的聲音穿透薄薄的門板,鑽進我的耳朵。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心髒狂跳。
這不是我的出租屋,這是老家的舊房間。牆上還貼着我偶像十年前的海報。
我掐了自己一把,劇烈的疼痛告訴我,這不是夢。
我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了我死去的這一天,大年三十。
上一世的今天,我因爲連續發燒,吃了三天頭孢。醫生千叮萬囑,絕對不能喝酒。
可是在年夜飯上,我那個賭博欠了一屁股債的弟弟,爲了討好他的債主,也就是我那個油膩的表哥,非逼着我陪酒。
“姐,你就喝一杯,就一杯!你喝了這杯,表哥就把我那三十萬的賬給抹了!”
我死活不肯,把醫生的話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可沒人信我。
我媽指着我的鼻子罵:“你就是不想幫你弟!什麼不能喝酒,我看你就是自私!三十萬啊,你喝杯酒就能解決,你有什麼不願意的?”
我爸悶聲悶氣地敲着桌子:“一家人,別因爲你鬧得不愉快。”
表哥更是笑得不懷好意:“表妹,不給面子啊?是不是看不起我?”
最後,是我媽,親手把那杯致命的白酒端到我面前,用母愛綁架我:“寧-寧,就喝一口,媽求你了。”
我絕望地看着他們,喝了下去。
然後,呼吸困難,心髒絞痛,在他們驚恐又夾雜着一絲快意的目光中,痛苦地死去。
屍骨未寒,他們就拿了我的死亡賠償金,給我弟還了賭債,買了新車。
我在太平間裏躺了七天,沒有一個“親人”來看我一眼。
重來一世,我摸了摸床頭櫃,那裏果然放着一盒還沒吃完的頭孢膠囊。
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你們這麼想看我喝酒。
那這頓年夜飯,就吃得熱鬧點吧。
我慢悠悠地起床,走進廚房。我媽正在那兒指手畫腳,見我進來,又是一頓數落。
“你看你那死樣子,叫你半天不動彈!趕緊的,把魚殺了,肘子燉上,你表哥最愛吃這個。”
我沒說話,默默地拿起圍裙。
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我將剩下的半板頭孢膠囊,一顆一顆,全部碾成了最細膩的粉末。
白色的藥粉,混在白色的鹽和糖裏,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看着鍋裏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的紅燒肘子,笑了。
表哥,今年的肘子,味道一定很特別。
我像個最孝順的女兒,最體貼的姐姐,在廚房裏忙碌着。煎、炒、烹、炸,一道道菜被我端上桌。
每一道菜裏,都均勻地撒上了“特制”的調味料。
下午,親戚們陸陸續-續地來了。
大姨一家,二叔一家,還有那個我恨之入骨的表哥,王坤。
王坤一進門,就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主位上,翹着二郎腿,沖我吹了個口哨:“喲,表妹今天這麼漂亮?知道我要來,特意打扮的?”
我媽立刻湊過去,笑得滿臉褶子:“可不是嘛,知道你來,寧寧一大早就起來忙活了。坤啊,今年多虧了你,不然我們家那小子……”
“媽,別說了。”我弟周浩從房間裏出來,一臉不耐煩,但看到王坤,又立刻換上諂媚的笑,“哥,你來了!快坐!”
王坤拍了拍周浩的臉:“小子,長進點。你姐這麼好的資源,得利用起來。”
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打量,仿佛我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上一世,我就是因爲反抗他的騷擾,才被我弟記恨上,覺得我耽誤了他抱大腿。
這一世,我只是低着頭,露出一個羞澀又順從的微笑。
王坤顯然很滿意我的反應,哈哈大笑起來。
晚飯時間到了,滿滿一桌菜,香氣四溢。
所有人都落了座,我爸拿出了珍藏的好酒,給家裏的男人們都滿上。
“來來來,大過年的,都喝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王坤喝得滿臉通紅,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酒氣熏天:“表妹,今天這菜做得真不錯!來,表哥敬你一杯!”
來了。
和我預想的一模一樣。
我媽立刻給我使眼色,我爸也清了清嗓子。
我弟周浩更是直接把酒杯推到我面前:“姐,快,我哥敬你呢!滿上!”
我爲難地看着他們,小聲說:“我……我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在吃藥,不能喝酒。”
“又來這套!”我媽的臉瞬間拉了下來,“什麼藥那麼金貴?大過年的,別掃大家的興!”
“就是啊,寧寧,”大姨也在一旁幫腔,“你表哥難得敬你酒,別這麼不懂事。”
周浩急了,站起來吼道:“你到底想幹嘛?是不是非要看着我去死你才甘心?不就是喝杯酒嗎?能死人啊?”
能啊。
真的能死人。
我心裏冷笑,臉上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無助地看向我爸。
我爸避開了我的眼神,端起酒杯:“行了,少喝點沒事。”
一桌子的人,都在逼我。
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理所當然。
在他們眼裏,我的意願,我的健康,甚至我的生命,都比不上我弟的三十萬賭債,比不上討好王坤重要。
我顫抖着手,端起了酒杯。
王坤得意地笑了,摟在我肩膀上的手更緊了。
“這才對嘛,一家人,就該和和氣氣的。”
他舉起杯,要和我碰杯。
我卻忽然站了起來,端着酒杯,環視了一圈。
“爸,媽,大姨,二叔,各位哥哥弟弟,”我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今天是除夕,是團圓的日子。這杯酒,不能光我一個人喝。”
“我提議,我們大家,一起幹了這杯!”
“爲了我們這個‘相親相愛’的家,幹杯!”
說完,我仰頭,將杯中辛辣的白酒一飲而盡。
所有人都愣住了。
隨即,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寧寧終於想通了!”
“這就對了嘛!”
我媽臉上笑開了花,仿佛我做了什麼光宗耀耀祖的事情。
在他們的笑聲中,我看着他們紛紛舉起酒杯,將那杯混着“佐料”的酒,一飲而盡。
很好。
一個都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