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劃過日歷上那個被我用紅筆精心圈出的日期——五月二十日。五年了。時間像長和市夏日午後的溪流,看似平靜溫吞,卻在不知不覺間,帶走了許多東西,也沉澱下更多。
我和張儷的結婚五周年紀念日。
下班時間剛到,我便收拾好了辦公桌。秘書小陳探頭進來,有些驚訝:“李局,今天這麼早?”
“嗯,有點事。”我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常,但嘴角那絲不自覺揚起的笑意,恐怕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在建設局,我是說一不二的“李局”,是同事眼裏雷厲風行、鐵腕果決的副局長。但在今天,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我只是一個急着回家,奔赴一場與妻子五年之約的普通男人。
“是關於銀科投資那個項目的補充材料嗎?我馬上整理給您……”小陳顯然誤解了我的意思,立刻進入工作狀態。
“不用。”我打斷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今天不談工作。私事。”
小陳愣了一下,隨即恍然,臉上露出善意的笑容:“明白了,李局。祝您和嫂子紀念日快樂!”
“謝謝。”我點點頭,拎起早已放在桌角的公文包,裏面沒有文件,只安靜地躺着一束我中午特意去花店挑選的白玫瑰。十一朵,代表一心一意。張儷喜歡白玫瑰,她說不像紅玫瑰那樣熾烈灼人,白得安靜,白得純粹,像她向往的愛情。
驅車回家的路上,晚霞將天邊染成一片暖橙。穿過熟悉的街道,路邊新開的樓盤廣告牌一閃而過,“銀科投資”四個字不經意地闖入眼簾。最近這個名字在幾個重要的市政項目招投標中頻頻出現,背景深厚,手段也頗爲老辣。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但很快便將這點工作上的思緒拋開。今天,我的世界裏只應該有張儷和旦旦。
想起兒子李旦旦,那張酷似張儷的小臉便浮現在眼前。四歲的小家夥,最近受他爺爺——我那退休老刑警父親的影響,迷上了各種警察故事,整天嚷嚷着長大了要當警察,抓壞蛋。昨晚還煞有介事地拿着我的皮帶當手銬,說要先把爸爸這個“不按時回家的大人”抓起來。童言稚語,總能輕易掃清我一身的疲憊。
車子駛入小區,停穩。我深吸一口氣,捧着那束白玫瑰,步履輕快地走向家門。
鑰匙轉動鎖孔,發出輕微的“咔噠”聲。門開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濃鬱的家常飯菜香氣撲面而來,是排骨湯的味道。心裏某個角落瞬間被填滿,溫暖而踏實。
“老婆,我回來了。”
玄關的燈暖融融地亮着。張儷應聲從廚房探出身來,身上還是那件我見過無數次的、洗得有些發白的淺藍色棉布長裙,長發鬆鬆地挽在腦後,幾縷發絲垂在頸邊,襯得肌膚愈發白皙。她看到我手裏的花,眼睛微微一亮,臉上泛起一絲羞澀的紅暈,像初戀的少女。
“回來啦?買花做什麼,浪費錢。”她嘴上嗔怪着,卻快步走過來,接過花束,低頭輕輕嗅了嗅,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歡喜。
“五年了,總得有點表示。”我笑着換鞋,目光落在她身上。裙子的領口一如既往系得嚴嚴實實,袖口處甚至能看到細微的磨損痕跡。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似乎對外在的、浮華的東西總是興趣缺缺,更願意把精力傾注在這個家的方寸之間。這種質樸的、內斂的美,在如今這個浮躁的社會裏,曾讓我覺得無比珍貴和安心。
“旦旦呢?”
“在房裏看動畫片呢。知道你今天早回來,興奮得午覺都沒睡踏實。”張儷說着,轉身走向廚房,“湯快好了,你先換衣服,休息一下。”
我點點頭,目光不經意掃過玄關角落的鞋櫃。除了我和張儷常穿的幾雙鞋,以及旦旦那些色彩鮮豔的小童鞋外,似乎……多了一雙陌生的皮鞋?一雙棕色的、款式普通的男士皮鞋,鞋幫上沾着幾點幹涸的泥漬,與擦得光潔的瓷磚地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雲帆來了?張儷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弟弟。我下意識地想。但張雲帆那小子,向來講究排場,穿的鞋不是名牌就是潮牌,似乎不會是這樣的款式。
“雲帆來了?”我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啊。”廚房裏傳來張儷篤定的聲音,伴隨着湯勺碰撞鍋沿的輕響,“他最近忙着他們公司那個工程,哪有空過來。”
不是張雲帆?那會是誰?物業維修工?朋友來訪?
心裏的疑慮剛冒頭,就被我自己按了下去。也許是誰臨時來送個東西,或者幹脆就是我記錯了。今天是個好日子,不該爲這種小事分神。
我搖搖頭,甩開那點微不足道的異樣感,走向臥室,準備換上家居服。
經過兒子房間時,我推開門。小家夥正盤腿坐在地毯上,對着電視屏幕上的卡通警察目不轉睛。
“旦旦,爸爸回來了。”
他回頭,看到我,立刻丟下遙控器撲過來:“爸爸!警察爸爸回來了!”他抱着我的腿,仰起小臉,黑葡萄似的眼睛裏滿是崇拜。在他簡單的世界裏,我這個在政府機關當“官”的爸爸,大概和他動畫片裏維護正義的警察差不多。
我彎腰把他抱起來,親了親他軟乎乎的臉蛋:“今天乖不乖?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乖!”旦旦用力點頭,然後湊到我耳邊,神秘兮兮地小聲說,“爸爸,媽媽給你準備了大驚喜哦!”
驚喜?我笑了。是那束白玫瑰,還是這滿屋的飯菜香?抑或是……我心裏隱隱升起一絲期待,或許,是我們之前討論過的,關於給旦旦添個弟弟或妹妹的事情?
放下兒子,我走進主臥。臥室收拾得整潔溫馨,床單平整,空氣中彌漫着張儷身上那股淡淡的、甜暖的馨香,和她常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構成我最爲熟悉和放鬆的氣息。
脫下西裝,我習慣性地想從衣櫃裏拿那件常穿的灰色家居襯衫,卻發現它平整地掛在最外面。拿起一看,左邊袖口處,那顆前幾天不小心崩掉的紐扣,已經重新縫好了。白色的線,細密整齊的針腳,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修補的痕跡。
我心裏一暖。拿着襯衫走到廚房門口,張儷正背對着我,專注地嚐着湯的鹹淡。
“老婆,”我舉起襯衫袖子,“這個,你縫的?”
她回過頭,看到我手裏的襯衫,臉上那抹剛剛褪去的紅暈又悄然浮現,眼神有些閃爍,帶着點不好意思:“嗯…早上熨衣服的時候看到,就試着縫了一下。第一次弄,線腳歪歪扭扭的,你別嫌醜。”
她總是這樣,爲我做任何一點小事,都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誠的態度,仿佛能爲我做些什麼,是她莫大的幸福。這種姿態,曾無數次讓我堅信,我是這個家的支柱,是她全部的依靠。
“縫得很好。”我聲音放柔,“謝謝。”
她抿嘴笑了笑,轉過身去繼續忙碌,耳根卻悄悄紅了。這個細節像一片羽毛,輕輕搔過我的心尖。結婚五年,孩子都四歲了,她在我面前,依然保留着初見時的羞澀。這份羞澀,在我眼中,是她純淨內心的寫照,是我們愛情未曾褪色的證明。
我回到臥室,換上那件帶着她手溫的襯衫,柔軟的布料貼着皮膚,仿佛也沾染了她那份細膩的心意。
就在這時,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張儷的微信提示音。我本無意窺探,但目光掃過時,恰好看到她發來的一條消息,只有簡短的兩個字,是法語:
“**Reussir.**”(成功。)
緊接着,這條消息被迅速撤回了。
動作快得幾乎讓我以爲是錯覺。
法語?張儷確實在法國留過學,法語是她的專業。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她幾乎從不使用。偶爾說起,也多是在回憶留學生涯,或者教旦旦幾個簡單的單詞時。
“Reussir”……意思是“成功”。她在對誰說?爲什麼要在發出來後立刻撤回?是打錯了對象,還是……不想讓我看到?
一絲極其微弱的、冰涼的觸感,像初冬的第一片雪花,無聲無息地落在我的心上。很輕,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寒意。
我拿着手機,站在原地,一時有些怔忡。玄關那雙陌生的皮鞋……這個突兀出現又迅速消失的法語單詞……它們像兩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蕩開了細微的、卻無法平復的漣漪。
“老公,吃飯了!”張儷的聲音從餐廳傳來,清亮、自然,聽不出任何異常。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機放回原處,努力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不安。也許只是我想多了。皮鞋可能是物業的,或者某個我們不常來往的親戚臨時來訪。法語單詞……或許是她和某個久未聯系的法國同學聊天,發錯了人?
對,一定是這樣。今天是我們五周年的紀念日,她燉了湯,爲我縫好了襯衫,她看我的眼神依舊帶着愛意和羞澀。我不該,也不能讓這些無端的猜測,破壞了這來之不易的溫馨夜晚。
我整理了一下表情,帶着笑容走進餐廳。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幾道家常小菜,中央放着那束白玫瑰,在暖色燈光的映照下,花瓣顯得愈發潔白柔嫩。張儷正忙着盛湯,身影在燈光下顯得纖細而忙碌。旦旦已經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兒童餐椅上,拍着桌子催促:“吃飯飯!餓餓!”
一切看起來都完美無瑕,如同過去五年裏的無數個夜晚。
我走到張儷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瘦削的肩頭。她身體似乎有瞬間極其輕微的僵硬,但很快便放鬆下來,側過頭,用臉頰蹭了蹭我的頭發。
“辛苦了,老婆。”我低聲說。
“不辛苦。”她聲音柔柔的,“快坐下吃飯,湯要涼了。”
我鬆開她,在她拉開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掃過她放在桌邊的手機,屏幕是暗着的。那個“Reussir”,像一個小小的幽靈,在我腦海的角落裏盤旋不去。
“今天工作順利嗎?”張儷一邊給我夾菜,一邊習慣性地問。
“還行。就是銀科投資那邊,接觸了幾次,感覺有點……”我頓了頓,把“棘手”這個詞咽了回去。這些工作上的煩心事,沒必要帶回家讓她操心。“感覺他們實力挺雄厚的。”
“銀科投資?”張儷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裏沒有任何特別的情緒,只是隨口接道,“聽起來像是個大公司。他們找你辦事?”
“嗯,有些項目上的往來。”我含糊地帶過,轉而問道,“你最近怎麼樣?學校忙嗎?”
“老樣子。帶畢業班,壓力有點大。”她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又笑起來,“不過看到孩子們努力的樣子,也覺得值了。”
我們像往常一樣,聊着工作、孩子、家裏的瑣事。氣氛融洽,甚至稱得上甜蜜。旦旦在一旁嘰嘰喳喳,說着幼兒園的趣事,逗得我們發笑。
然而,那雙沾着泥點的陌生皮鞋,和那個一閃而過的法語單詞,像兩張透明的、卻無法撕去的標籤,悄然貼在了這個“完美”夜晚的背景板上。
吃飯間隙,張儷起身去廚房拿東西,她的手機就放在桌上。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條微信預覽,只顯示了開頭幾個字:
“**寶貝,明天老地…**”
後面的內容被隱藏了。
發送者的頭像,似乎是個模糊的、看不清楚的男性側面。
我的心髒猛地一跳,握着筷子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寶貝?老地……老地方?
張儷拿着醋瓶走回來,看到我盯着她的手機,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了幾下,似乎是將那條消息設置了未讀或者直接刪除了?然後自然地放回口袋,笑着問:“怎麼了?看什麼呢?”
“沒什麼。”我低下頭,扒了一口飯,米飯在嘴裏卻忽然變得有些難以下咽。
是錯覺嗎?還是……我真的忽略了什麼?
她叫我“老公”,或者偶爾開玩笑叫“李先生”。她的同事們,關系好的女性會叫她“儷儷”,男性同事或者學生家長,大多客氣地稱她“張老師”。
“寶貝”這個稱呼,太過親昵,也太過……刺耳。
還有“老地方”……
我抬起頭,看着坐在對面,正細心爲旦旦挑出魚刺的張儷。燈光下,她的側臉柔和美好,長長的睫毛垂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她依然是那個我認識了十年,愛了七年,娶回家五年的女人。那個穿着棉布長裙,會因爲我一句誇獎而臉紅,會細心爲我縫補紐扣,會記得在紀念日燉一鍋我愛的排骨湯的女人。
可爲什麼,此刻看着她,我心裏那份篤定的、近乎信仰的愛與信任,會裂開一道細微的縫隙,有冷風,正悄無聲息地灌進來?
這頓飯的後半程,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晚飯後,張儷收拾廚房,我陪着旦旦在客廳玩他的警察抓壞蛋遊戲。小家夥玩得興起,拿着玩具手槍滿屋子跑,清脆的笑聲驅散了一些我心頭的陰霾。
也許,真的是我多心了。工作壓力太大,導致神經敏感?那個“寶貝”,或許是哪個關系特別好的閨蜜之間的戲稱?至於“老地方”,可能是她們約好了明天一起去逛街的商場或者咖啡廳?
我努力說服自己。
哄睡了旦旦,我回到客廳。張儷已經收拾完,正窩在沙發裏,拿着平板電腦在看什麼。看到我出來,她立刻放下平板,臉上帶着一絲倦意,卻依舊溫柔地對我笑了笑。
“累了就早點休息。”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不累。”她靠過來,依偎在我懷裏,像只尋求溫暖的小貓。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馨香縈繞在我鼻尖,讓我恍惚間覺得,之前的種種疑慮,都只是我的庸人自擾。
“老公,”她聲音悶悶地從我懷裏傳來,“我們會一直這樣好好的,對吧?”
我摟緊她,感受着她單薄肩膀傳來的溫度,心裏那點不安漸漸被一種堅定的責任感取代。“當然。”我吻了吻她的發頂,“我們會一直好好的。”
這是承諾,也是我對自己內心動搖的警告。
她在我懷裏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我們就這樣相擁着坐在沙發上,聽着彼此的心跳和牆上掛鍾秒針走動的滴答聲。
片刻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從我懷裏抬起頭,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對了,老公,我有個好消息忘了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
她臉上泛起一絲神秘而幸福的紅暈,拉過我的手,輕輕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這裏,”她的聲音輕得像夢囈,帶着無限的期待和羞澀,“可能……很快就要住進一個小寶寶了。”
我渾身一震,巨大的驚喜像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我之前所有的猜疑和不安!
孩子!我們之前確實討論過,想給旦旦添個弟弟妹妹。沒想到……
“真的?!”我猛地坐直身體,緊緊抓住她的手,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什麼時候的事?檢查了嗎?”
“還沒正式檢查。”張儷的臉更紅了,低下頭,“但……我這個月遲了快十天了,而且……昨天我用驗孕棒測了一下,是……兩條杠。”
兩條杠!
狂喜沖昏了我的頭腦。我一把將她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個圈!
“太好了!老婆!太好了!”我語無倫次,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疑慮,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那麼可笑!她要爲我生孩子!我們即將迎來一個新的生命!這難道不是我們感情最好、最堅實的證明嗎?
張儷驚叫一聲,摟住我的脖子,咯咯地笑起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放我下來,頭暈!”她嬌嗔道。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沙發,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依舊平坦的小腹,那裏孕育着我們的希望,我們未來的紐帶。
之前的所有不安——陌生的皮鞋、突兀的法語、曖昧的微信預覽——在這一刻,都被我歸結爲孕期女性的情緒波動,或者純粹是巧合與誤會。她或許只是心情好,和閨蜜用了親昵的稱呼;她或許只是懷念留學生涯,隨手打了個法語單詞;那雙皮鞋,或許根本就是我記錯了,或者是誰無意中落下的……
在即將成爲第二個孩子父親的喜悅面前,這些細節,輕如鴻毛。
“明天!明天我請假,陪你去醫院做檢查!”我迫不及待地規劃着。
“不用那麼急。”張儷依偎着我,手指在我胸口畫着圈,“等周末吧,你工作忙。而且,還不一定百分百準確呢……”
“一定要去!確認一下我才放心!”我堅持,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老婆,謝謝你。”
她閉上眼睛,承受着我的親吻,嘴角彎起甜蜜的弧度。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家庭美滿,事業有成,嬌妻在懷,幼子繞膝,新的生命也在期待中降臨。所謂的人生贏家,不過如此。
窗外,夜色漸深,城市的燈火如同碎鑽,灑落在漆黑的夜幕上。
我擁着張儷,心裏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那束白玫瑰在餐桌中央靜靜綻放,香氣馥鬱,象征着我認爲的,我們之間純淨無瑕、堅不可摧的愛情。
然而,在那極致幸福的光暈之下,那一絲被強行壓下的、名爲“懷疑”的冰棱,並未真正融化。它只是潛入了更深的心湖底層,帶着那雙沾泥的皮鞋、那個意味不明的法語單詞、那條曖昧的微信預覽的影子,靜靜地,等待着下一次浮出水面的時機。
鏡中完美的影像,已然落下第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