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男人往鎮子西邊走的時候,太陽正毒,青石板路被曬得滾燙,腳踩上去都覺得暖烘烘的,像是踩在剛烙好的餅上。
格沃夫在粗布衣裳裏動了動,熱得有點蔫,跟旁邊的狼大哥小聲嘀咕:“大哥,你聽說過那杜鬆子樹上會唱歌的漂亮鳥嗎?”
狼大哥耳朵抖了抖,聲音低沉沉的,像風吹過草叢時的沙沙聲:“沒聽過。以前來鎮上都是偷偷摸摸的,就在外圍轉,沒往深處走,哪見過什麼杜鬆子樹上的鳥。”
倆人一邊走一邊聊,狼大哥突然用下巴朝遠處點了點——那兒有棟帶煙囪的木房子,院牆上晾着幾件花襯衫,紅的綠的,在太陽底下晃得人眼暈。
“醬油就是從那兒偷的,”
狼大哥說這話時帶着點得意,嘴角微微翹着,“當時那窗台擺着個陶罐,聞着鹹滋滋的,想着燉肉肯定香,就偷偷帶了點回來。”
格沃夫一聽,咽了口唾沫——他想起上次用那醬油燉的肉,確實香得能把舌頭吞下去,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狼大哥又往旁邊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另一棟石頭房子。
那房子門口趴着只大黃狗,正耷拉着舌頭打盹,舌頭伸得老長,像塊掉在地上的紅布。
“以前那屋裏沒狗”
狼大哥語氣裏的得意更甚了
“我從那兒偷過一把獵槍。他們發現了追我,追了半條街,連根尾巴毛都沒摸着,蠢得很。”
格沃夫正想笑他得意的樣子
突然聽見個尖尖細細的聲音,跟針扎似的鑽進耳朵
“哦,天呐!這人怎麼一會兒學狼叫,一會兒說人話啊?太奇怪了!”
那聲音又尖又亮,格沃夫和狼大哥瞬間跟被凍住似的,猛地繃緊了身子。
魁梧男人停下腳步,慢慢轉動腦袋,帽檐壓得低,可眼睛卻跟掃描儀似的,把周圍掃了個遍——路邊的花叢、牆角的陰影、屋頂的瓦片,連窗台上擺的花盆都沒放過,可就是沒找着說話的人。
“哦,天呐!他聽見我說的話了!”那聲音又響起來,帶着點慌張,可那股子好奇勁兒藏都藏不住,“不會要過來抓我吧?”
狼大哥鼻子動了動,聞到點淡淡的黴味,像是從牆角那邊飄過來的。
他剛要邁步過去,那聲音突然拔高了八度,尖得能刺破耳膜:“不!不要!那麼大的腳!要踩着我了!”
這話一出,格沃夫趕緊低頭往腳邊瞅。
只見牆根的裂縫裏,縮着個灰撲撲的東西,圓滾滾的,肚子快貼到地上了,正抱着爪子瑟瑟發抖——是只大老鼠。
原來聲音是這小東西發出來的。
老鼠見魁梧的男人低頭盯上了自己,渾身的毛“唰”地炸了起來,跟個灰色的蒲公英似的。
豆大的眼睛裏全是驚恐,冷汗順着背往下淌,把本來就灰的毛浸得更深了。
“哦,上帝保佑我!”它一邊哆嗦一邊喊,“我就是出來散散心,路過這兒而已,什麼都沒看見!真的!”
它一邊說一邊往後縮,爪子在地上刨出幾道淺溝,恨不得鑽進更深的裂縫裏,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可哪來得及?狼大哥的手快得很,跟閃電似的伸過去,兩根手指輕輕一捏,就抓住了老鼠的尾巴,把它拎了起來。
魁梧男人把老鼠拎在半空,那灰色的小東西四肢亂蹬,尖聲喊着:“救命!救命啊!有人要吃老鼠啦!快來人啊!”
聲音喊得挺大,跟捏破了的氣球似的,可周圍路過的人要麼低頭趕路,要麼瞥一眼就挪開視線——誰會管一只老鼠的死活?
喊了好一會兒,老鼠嗓子都有點啞了,也沒見有人來搭救。
它似乎也死心了,耷拉着腦袋,不再掙扎,四肢垂下來,像團沒氣的灰毛線。
格沃夫在衣裳裏清了清嗓子,聲音透過布料傳出來:“喂,你能說話?”
聽見這聲音,灰色老鼠猛地抬起頭,小眼珠滴溜溜轉了轉,像是突然抓住了根救命稻草,連忙開口:“能說!能說!我會說話!千萬別吃掉我!”
它急得都快哭了,聲音帶着哭腔,“我肉少,還酸,不好吃!真的不好吃!”
格沃夫忍不住在心裏撇撇嘴——確實不好吃,上次小矮人誤打了只老鼠,烤出來一股子怪味,嚼着跟木頭渣似的。
他嘴上卻說:“當然,我們不是壞人,不會吃掉你。”
老鼠剛鬆了口氣,那顆懸着的心還沒落到肚子裏,就又聽見魁梧男人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聲音,像磨盤碾過石子:“可是你……看見了。”
灰色老鼠嚇得魂都飛了,在空中劇烈掙扎起來,用兩只細小的前肢死死蒙住自己的眼睛,尖聲喊:“我什麼也沒看到!我瞎了!我剛才什麼都沒看見!真的!”
看着老鼠這副慌不擇路的樣子,格沃夫忍不住輕輕笑了,然後跟狼大哥說:“大哥,你怎麼不說話?它是只老鼠,說不定能聽懂你說話呢。”
狼大哥“嗯”了一聲,於是魁梧男人換了一種聲線,對着老鼠問道:“我放你下來,你會跑嗎?”
灰色老鼠想都沒想,立刻道:“不跑!絕對不跑!我對天發誓,一定老實待着!”
心裏卻在打小算盤——只要一沾地,就鑽進旁邊的陰溝裏,管你是什麼人,有本事追進糞水裏去!
可惜這心思剛冒頭,就聽見格沃夫的聲音從衣裳裏鑽出來:“我覺得他不怎麼老實,還是先問話吧,別放下來。”
狼大哥應了聲:“好。”
灰色老鼠聽得欲哭無淚,小爪子緊緊攥着,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剛才瞎起什麼誓!這下好了,想跑都沒機會了。
魁梧男人騰出另一只手,輕輕一捏,就把老鼠從尾巴拎着改成了捧在手心,另一只手的拇指死死按住老鼠的後背,讓它動彈不得。
老鼠只覺得男人的手心毛茸茸的,那些硬毛戳得它有點癢,可這會兒哪敢動?
只能乖乖趴着,小眼珠偷偷往上瞟,瞅着帽檐下那片黑漆漆的陰影,心裏把自己罵了千百遍——早知道就不出來了,安安穩穩待在家裏啃豆子多好!
格沃夫覺得跟一只老鼠沒必要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如你所見,我們是兩頭狼,僞裝成這樣來鎮上,就是想打聽點事。”
灰色老鼠的身子猛地一僵,小眼珠瞪得溜圓——完了!這是不打算掩飾了?連身份都亮出來了,看來是真沒打算讓自己活了!
它閉緊眼睛,等着被一口吞掉,渾身的毛都嚇得豎了起來,像只炸毛的灰刺蝟。
空氣靜了幾秒,預想中的疼痛卻沒傳來。老鼠偷偷睜開一條縫,看見魁梧男人還捧着它,沒什麼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