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望京。
銀杏黃、楓葉紅,秋意染就時光,引來了無數遊客,奔向這座歷史古城。
人的心,在這片鮮活的美景中,越發柔軟。
談智看着窗外的舊城牆和來往的行人,打算等休息的時候,做一回愜意的登山客,鍛煉身體,沐浴秋光。
她從H市來望京出差一個多月了,從夏末熬到了秋天,手中的這樁地下錢莊洗錢案才初見端倪,整個專項小組的人終於被注入些許精神力量。
這是一個以實業公司爲幌子,在境內收取人民幣後,再將外匯資金通過境外賬戶交付,完成非法對敲換匯犯罪過程的典型案例。
談智在反洗錢、外匯檢查這條戰線上工作三年多了,她是經濟學博士,入職轉正後就定了四級調研員,裏裏外外都得喊她一句“談處”。
專項小組的組長黃楓走過來,通知今晚6點準時收工,在旁邊的某飯店裏定了包廂,請大家一起聚一聚,共慶中秋佳節。
還是在“十一+中秋”的國假時間內,但因爲工作緊張,他們都沒放假。只有個別同事因家中有困難,暫時告別崗位。
畢竟,他們放一天假,銀行交易系統裏就不知道有多少錢被非法流失。
能從一堆數字和交易數據裏抽身,得到片刻閒暇,大家都很高興。
談智卻在稍晚後,找到了黃楓。
“黃局,抱歉,家裏人晚上來接我去吃飯,聚餐我參加不了啦。”
黃楓看向眼前的姑娘,容貌清麗,氣度不凡,這是他們從H市借來的數據分析高材生,能在上萬條的資金流水中,梳理出不同關聯賬戶的蛛絲馬跡,未來反洗錢戰線舉足輕重的人物。
黃楓很喜歡談智,能力出衆不說,關鍵還很謙遜低調,不多話,不多事,只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
他笑着說,“早點去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陳總怕你今晚沒有時間,已經提前幫你請過假了。”
談智倒是沒想到還有這回事,不知道陳時越是怎麼和黃楓搭上線的,但這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那位的身份即使從H市換到望京,也可以稱一句聲名顯赫。
於是只笑一笑,客氣地說了“多謝”。
看着時間,收拾完今日份工作,在距離和陳時越約好的7點還差一刻鍾的時候,談智隨手拎起一個素色手提袋下樓。
他們單位門口不允許停車,左右兩側停靠的車中找最貴的那輛就行了。
正準備向左邊走幾步,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而來,低調大氣的車身,夜幕低垂的光影中更顯尊貴。
雙閃亮起,主駕駛的車門打開,一個清瘦俊秀的男人下車,朝她走來。
腳步沉穩而舒緩,聲音不疾不徐,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溫和內斂,沉靜淡然。
他喊,“談智,這裏。”
談智看向他,這個異父異母的哥哥,一年吃兩頓飯的“熟悉的陌生人”,灰色襯衫,黑色西褲,五官俊逸,氣質卓越,怎麼看都是人上人。
拉回思緒,回陳時越的話,“好,來了。”
陳時越卻走近兩步,仔細、認真地去看眼前的姑娘。
米色V領針織衫,深灰色休閒長褲,頭發隨意扎成馬尾,沒有化妝,沒有打扮,右肩上只挎着一個素色手提袋,上面兩個大字——“讀書”。
心中微微一澀,而後壓制住,去給談智開車門。
他有私心,開了副駕的車門,談智只好坐下。
車子緩緩匯入車流,路旁的燈光散出更多光影,談智想着太過冷場就不尊重請客的人了,準備找個話題隨意聊一會。
她還在琢磨找什麼話題,陳時越低沉溫柔的聲音先響起。
“唐姨說你在望京出差,我想着今天是中秋節,就喊你出來吃個晚飯,沒耽誤你事吧?”
談智望着窗外的城市街景,“沒耽誤。”
興許是覺得自己的回答太冷淡了,想了想,她又說,“你不用理會她,還特意抽空來和我吃頓飯,以後她再這樣,我們就相互配合,騙她說見過面,吃過飯了,省得浪費你時間。”
她猜測是唐莉托陳時越照顧她的,但她不需要。
自從她十七歲,高考結束後,就一個人生活到現在,十一年了,她過得很好。
當然,唐莉過得也很好。
做了那麼多年陳時越父親的情人,終於在前幾年轉正,成了豪門太太,錢多得數不過來,出門都有司機和傭人服務,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做夢都要笑醒了。
談智是好心,她想着陳時越作爲陳氏的掌權者,業務龐大,每日忙得很,如果不是唐莉這個小媽請托,怎麼可能每年還抽點時間來照顧她這個小卡拉米。
但沒想到的是,她解釋了之後,陳時越好像有點不大高興。
談智眼神很好,能看到陳時越在她說完話的那一瞬間,握着方向盤的指節都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