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
沈小雨那雙本來就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她下意識伸手去探姜河的額頭,手抖得像篩糠,全是老繭的掌心冰涼刺骨,貼在姜河滾燙的額頭上,激得他心裏一顫。
“當家的,你……你是不是燒糊塗了?咱家哪來的肉啊?連耗子進咱家米缸都得含着眼淚走……”
姜河沒說話。
他一把抓過她手裏那碗稀得照影兒的粥,重新塞回她手裏,動作粗魯卻堅定。
“喝了。”
兩個字,硬得像鐵釘。
沈小雨嚇得渾身一哆嗦,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撲通”一聲。
她直挺挺地跪在了冰涼的地上,膝蓋磕在硬土上發出悶響。
“我不喝!當家的,我不喝這斷頭飯!”
她死死拽着姜河的褲腿,哭得氣都喘不上來,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我知道你嫌我笨,嫌我給你丟人……你想回城,你想娶那個知青點的李紅梅……你走吧,我不拖累你,但這飯我不吃,吃了就是答應散夥了……”
在這個年代的農村,男人要是鐵了心給女人吃頓“獨食”,自己卻餓着,往往就是要休妻或者要把人送走的前兆。
姜河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女人,心髒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抽搐。
前世,他到底給這女人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陰影?讓她哪怕餓死,都不敢吃一口獨食?
“起開!”
姜河沉着臉,彎腰一把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她輕得像只小雞仔,渾身骨頭硌手,仿佛手裏拎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副空蕩蕩的骨架。
“聽着,沈小雨。”
姜河盯着她滿是淚痕的髒臉,一字一頓:
“我沒燒糊塗,我也沒想休妻。這碗粥你必須喝,因爲我有辦法弄來吃的。你要是不喝,我現在就出門撞死在磨盤上。”
“別!我喝!我喝!”
沈小雨嚇壞了。她知道姜河這混勁兒上來,那是真敢幹。
她顫抖着端起碗,那是滾燙的米湯,她卻像感覺不到燙一樣,大口大口地往下灌。
眼淚混着米湯流進嘴裏,鹹澀,滾燙,卻也……真香。
那是糧食的味道,是命的味道。
看着她喝完,姜河才鬆了口氣。
緊接着,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襲來,虛汗瞬間把後背那件破棉襖浸透了。
餓。
這具身體,虧空得太厲害,像是被掏空的老樹根。
他扶着牆,強撐着沒倒下,目光在屋裏轉了一圈。
這一看,心更涼了。
這就是個標準的“絕戶屋”。
他挪到米缸前,探頭一看——缸底兒比臉都幹淨,別說米,連只米蟲都沒有。
視線轉向灶坑,旁邊孤零零躺着兩根溼木頭,上面還掛着霜,估計連壺水都燒不開。
再看那窗戶……
窗戶紙破了三個大洞,最大的那個能鑽進來一只貓。
北風像是不要錢似的往裏灌,發出“嗚嗚”的怪叫,屋裏溫度跟外頭基本沒差。
哈出口氣,瞬間就成了白霧。
1975年的北大荒,零下三十幾度。
沒糧,沒柴,沒厚衣服。
這哪是窮?這是老天爺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死。
標準的“地獄開局”。
姜河苦笑一聲,伸手緊了緊漏風的衣領,感受着那股往骨頭縫裏鑽的寒意。
“當家的……你真有辦法弄吃的?”
沈小雨喝了點熱乎東西,臉色稍微緩過來點,正用一種既期盼又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放心吧。”
姜河走到窗邊,透過破碎的窗紙,眯起眼睛看向遠處。
風雪中,天地白茫茫一片。
他的目光越過低矮的圍牆,看向村西頭那幾間破敗不堪、搖搖欲墜的牛棚。
要是沒記錯,這會兒牛棚裏正關着那三位“大佛”呢。
蘇清影,未來的歌壇天後,那個嗓音能讓無數人落淚的女人。現在應該正凍得手腳生瘡,連話都說不出來。
林婉兒,以後的國醫聖手,一號難求。這會兒估計餓得連站都站不穩,隨時可能倒在雪地裏。
還有那個趙曼麗,叱吒風雲的商界女皇,手段狠辣。現在怕是正爲了半個窩窩頭,被人刁難得滿臉屈辱。
全村人都把她們當累贅,當掃把星,躲都來不及,生怕沾上一點晦氣。
只有姜河知道。
那是一座巨大的金礦。
更是一個能讓他在這荒年裏橫着走的“盤絲洞”。
只不過,別人進盤絲洞是送死,是被妖精吃肉。
他姜河進去,是要當那個通吃一切的“唐僧”,不僅要肉,還要把“妖精”都領回家!
“既然老天爺讓我重活一次,那這幾個妖精……啊不,這幾個落難的菩薩,我就勉爲其難都收了吧。”
姜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眼神裏透着股狼一般的狠勁兒。
想要養活這一大家子,光靠蠻力不行。
得有“掛”。
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胸口貼身的位置。
那裏掛着一塊祖傳的玉佩,是個半圓形的魚紋玉墜,那是姜家傳了幾輩子的老物件。
前世,他在臨死前才聽李紅梅無意中得意地提起。
這塊被她早早騙走、在那年冬天爲了換幾斤白面賣掉的玉佩,其實是個驚天的寶貝。
那個買走玉佩的倒爺後來發了橫財,成了首富,臨終前說是玉佩裏藏着大造化。
姜河的手指穿過破爛的襯衣,觸碰到了那塊冰涼的玉石。
“老夥計,上輩子把你弄丟了,這輩子,咱倆得好好處處。”
他低聲呢喃了一句。
就在指尖剛剛觸碰到玉佩紋路的一瞬間。
滋啦——
一股奇異的熱流,毫無征兆地從指尖鑽入,順着血脈直沖腦門!
原本冰涼的玉佩,突然變得滾燙,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緊緊貼在了胸口皮膚上。
“唔!”
姜河悶哼一聲,心髒猛地狂跳。
緊接着,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
破舊的土房、漏風的窗戶、滿臉擔憂正走過來的沈小雨,都在這一瞬間變得模糊不清,仿佛被水暈開的水墨畫。
黑暗襲來。
在這無邊的黑暗中,一道青銅大門,帶着古老蒼茫的氣息,在他的意識深處——
轟然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