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別的真千金被接回家後,要麼錦衣玉食,要麼受盡寵愛。
而我剛被接回沈家大院,就被告知要替養妹嫁給那個快病死的暴戾少爺沖喜。
爹娘護着養妹對我說:“接你回來就是讓你爲家裏出力的。”
養妹紅着眼拽我袖子:“姐姐,他好可怕,你替我去吧......”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膛和下身,笑了。
他們是不是沒搞清楚,我是個男人。
嫁就嫁。
橫豎洞房夜該慌的不是我。
可當我掀開蓋頭,卻對上一張比養妹還清秀的臉。
1
在外飄零二十年,我早就習慣了無父無母、自顧自活着的子。
頭發懶得修剪,配上這張男女皆宜的臉,倒真有幾分模糊了性別。
可這也不是他們讓我嫁給一個男人的理由!
“果真是外面野慣了的丫頭!一點規矩都不懂!”
“誰許你用這種眼神看長輩的!”
沈父惡狠狠地瞪着我,眼神裏滿是嫌棄。
我站在寬敞的堂屋中央,身上還穿着認親時臨時扯布做的新衣裳,
與這雕梁畫棟的沈家宅子格格不入。
“沈先生,我想你們怕是弄錯了......”
沈母輕蔑地打斷我。
“我們能弄錯什麼?你在外頭二十年,我們本也沒想認你,可葉家那邊點名要沈家的親生骨肉結親。”
“小盈是我們嬌養大的,細皮嫩肉,哪經得起那種折騰?你這在外頭風吹曬的,皮實,正好頂上去。”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躲在沈父身後的沈小盈。
她穿着一件淺粉色的確良襯衫,眼圈泛紅,像只受了驚嚇的小兔。
“姐......”她聲音發顫,
“我聽說他脾氣特別差,伺候過他的人都沒落好......求求你,替我去吧。”
我深吸一口氣,正要說‘其實我是個男人’,卻再次被她打斷。
“姐我知道你不情願,可我身子骨弱,大夫說我有心髒的毛病,受不得驚嚇......”
沈小盈捂住心口,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要是真嫁過去,我怕是活不成的......”
“夠了!”
沈父猛地一拍桌子,怒視着我。
“你看看小盈都這樣了,你還能硬着心腸不答應?我們沈家怎麼就出了你這樣冷心腸的女兒!”
沈母也趕忙上前摟住沈小盈,轉而對我橫眉冷對。
“到底是在外頭野慣了,要不是葉家非要沈家親生的,我們本不會把你找回來!”
我差點笑出聲。
“所以你們找我回來,就是爲了讓我替你們的寶貝養女去沖喜?”
我冷笑着,目光掃過這一家三口,
“既然這樣,當初何必興師動衆地到處尋人?”
沈父怒目圓睜,
“你這是什麼態度!能爲家裏分憂是你的福氣!葉家是咱這片最體面的人家,嫁過去是你高攀!”
我挑眉反問。
“這樣的高攀,你怎麼不讓你的小盈去?”
“別擺出後悔莫及的樣子,你們不就是爲了讓我替沈小盈擋災,才把我認回來的麼?”
見他們被我噎得臉色鐵青,我嗤笑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張紙。
“這是一份字據,只要你們把這二十年該給我的撫養費一次結清,我立馬去替嫁,往後和沈家再無瓜葛!”
“如果不同意......”
看着他們愕然的表情,我心裏只剩一片冰涼的嘲諷。
他們顯然沒料到我直接索要撫養費。
如果我一旦走了,替嫁的人選便只剩下沈小盈。
沈父咬了咬牙,強壓怒火。
“你......你這貪財的東西!既然你要錢,我們給你!”
“只要你肯替小盈嫁去葉家,我們可以給你一筆補償。”
我揚了揚眉:“多少?”
沈母報了個數,我嗤笑一聲:“打發叫花子?”
經過幾番拉扯,最終我開了個讓他們肉疼不已的價碼。
看着他們一邊籤字據一邊咬牙切齒的模樣,我心裏一片漠然。
沈父冷着臉,“婚期就定在明天。葉家催得急,你今晚就準備。”
他們需要一個頂缸的,而我這個流着沈家血的,
在外漂泊的“親生女兒”,恰好成了最現成的人選。
只可惜,我不是那種渴求親情溫暖的傻姑娘。
想用親情和道義來拿捏我?做夢!
要不是爲了這筆錢,我壓懶得和他們扯上關系!
2
我被套上厚重的紅嫁衣,坐上了迎親的自行車後座,
在這年月,能用上一輛嶄新的飛鴿牌自行車接親,已是極體面的事。
我坐下後,才發現沈小盈竟以“送親姐妹”的名義,騎着這輛自行車。
車輪轉動,駛離沈家巷口,她臉上那副柔弱神情頃刻消散。
“姐,穿嫁衣的滋味如何?”
她勾起嘴角,壓低聲音,
“可惜啊,就算你是沈家親生的又怎樣?在爹娘心裏,你連我一頭發絲都比不上。”
我懶得搭理。
她回過頭,一臉嘲諷的看着我,
“你知道葉家爲什麼這麼急着辦喜事麼?”
“聽說那葉海平病得就剩一口氣了,急需沖喜。你嫁過去,怕是沒幾天就要守寡呢。”
她期待在我臉上看到恐懼,可我只是轉了轉手腕。
下一秒,我跳下自行車,將她拉下來,狠狠一踹。
“啊!”
驚叫和滾落聲被迅速甩在車後塵土裏。
我扶好自行車自己朝着葉家駛去。
自行車駛入葉家那座青磚灰瓦的院落,我被引到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
屋裏彌漫着草藥味,陰暗的屋裏,炕上隱約靠坐着個人影。
第一眼,我就覺出幾分不對。
這位兄弟的臉......怎麼比我還顯秀氣?
“沈小盈?”他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清潤。
“沈林。”我糾正,順手把外層繁復的嫁衣剝開些,露出清晰的喉結。
這一連串動作讓他微微眯起了眼。
“你怎麼是個男的?他們怎麼會讓你嫁過來?”
我走到炕邊,直言不諱。
“還是你眼神好,沈家一家子都是睜眼瞎。”
我頓了頓,抬眼看向他泛着不正常紅暈的臉頰。
“你這病不像尋常的風寒。之前是不是接觸過南邊運來的木料,或者老物件?”
葉海平眼中掠過一絲訝異:“你怎麼知道?”
“我天天給鎮衛生所送藥,見過類似的病人。”我簡短解釋。
他撐着坐直了些,審視着我:“你能治?”
我點點頭,“前提是,你得信我。”
葉海平看了我許久,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
“我好像沒得選,而且,你並不怕我。”
“傳聞聽聽就罷。”
我拉過一旁的凳子坐下。
“尤其是當事人自己放出去的風聲。”
他眼神陡然銳利。
見我始終神色坦然,他最終緩了神色。
“你很聰明,沈林。”
“你若真能替我解了這毒,我便保你在葉家平安無事。”
我迎着他銳利的目光,毫不遲疑地點了頭。
“成交。我替你解毒,你保我平安。”
我頓了頓,指尖在凳面上輕輕敲了敲,“不過,我還有個條件。”
“說。”葉海平的聲音帶着病中的虛軟,卻仍有種不容置疑的力道。
“在這段子裏,咱們得扮作一對恩愛夫妻。”
我看着他,清晰地說出要求。
“越親密,越如膠似漆,越好。”
葉海平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閃過錯愕,隨即被一絲玩味取代。
“爲什麼?”他問,語氣聽不出喜怒,“我以爲你只想拿了錢,離開這是非地。”
“沒錯,我是要拿了錢走人。”我露出一抹帶着惡意的笑。
“但這不妨礙我先讓他們難受難受。”
葉海平深吸一口氣,隨後說道:
“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4
幾天後,葉海平的病果然見好。
與此同時,我和他“恩愛和睦”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葉海平還特意張羅着,給我辦了一場體面的生辰宴。
他穿了身挺括的深藍中山裝,襯得膚色冷白,眉眼愈發精致。
病氣褪去後,那種久居上位的威勢便流露出來,
偏偏他又將所有的溫和體貼都傾注在我這個“新婚妻子”身上。
這出戲,他演得比我更投入。
我站在葉海平身側,能清晰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
好奇的、探究的,更多是不敢相信。
“葉同志對愛人真是上心啊......”
“何止上心,簡直是捧在手心裏了。聽說沈林同志隨口提了句喜歡月季,第二天院裏就移栽了好幾株稀罕品種。”
“這沈林......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低語聲像水波般漾開。
這時,宴席角落傳來一陣動。
是沈小盈。
她死死拽着沈母的袖口,眼眶通紅。
“媽!我後悔了!我不該讓沈林替我!葉海平他本不是傳言那樣!他明明那麼好!”
沈母臉色尷尬,“小盈,別鬧,這麼多街裏鄉親看着呢......”
“我不管!”沈小盈猛地甩開她的手,“當初是你們說他又老又醜還脾氣壞,我才害怕的!”
“可現在呢?你們看看!沈林她憑什麼!”
“她一個在外頭野了二十年的野丫頭,憑什麼嫁給葉海平!享受這些的該是我才對!”
沈父也急了,一把將她拉到旁邊。
“住口!當初是你哭天搶地不肯嫁,我們才把沈林找回來的!”
“如今木已成舟,整個片區都知道嫁過來的是沈林,你再鬧,咱們沈家就成了天大的笑話!”
“笑話?那我呢?我成了什麼?”
沈小盈哭花了臉上的胭脂。
“我才是沈家養了二十年的女兒!最好的都該是我的!”
“葉海平的愛人也應該是我!爸,媽,你們把她換回來!讓她把葉家媳婦的位置還給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引得越來越多人側目。
沈父沈母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忙捂住她的嘴,連拖帶拽地把她拉了出去。
我嘴角微揚,抬眼正對上葉海平的目光。
5
我本以爲,沈小盈當衆鬧騰便已是極限。
可沒料到,她竟膽大包天到敢半夜摸進葉海平的屋子。
生辰宴那晚,我照例和葉海平分房歇息。
第二天清早,他房裏竟傳來一陣尖利的哭叫聲。
我立刻趕過去,只見沈小盈衣衫不整地坐在水泥地上,捂着臉嚶嚶哭泣。
沈父沈母緊隨其後,看到這情景,沈母立刻撲過去抱住她。
“小盈!我的心肝!這是咋了?!”
沈小盈抬起淚眼,手指發顫地指向站在窗邊的葉海平:
“昨晚他叫我過來,說是商量姐姐的事......然後灌我喝酒......我、我喝迷糊了,醒來就......”
“葉海平!”沈父勃然大怒,“你竟敢對小盈做出這種混賬事!你必須負責!”
葉海平不緊不慢地整理着袖口,“我灌醉她?與她有了瓜葛?沈同志,編故事也得有個譜。”
沈母尖叫起來,“我們小盈難道會拿自己的清白誣陷你不成?!”
“葉海平,你今天必須給我們沈家一個交代!你必須娶了小盈!”
葉海平唇角微勾,
“我已經娶了沈林。”
“那就離!”
沈父毫不猶豫地吼道,“立刻跟沈林離婚,娶小盈!”
“沈林她本來就是替嫁沖喜的,現在就該讓她讓位!”
字字句句,剮人心肺。
他們眼裏,只有沈小盈的清白和幸福,我這個流落在外的“親生骨肉”,不過是個隨時可以丟棄的物件。
我正要開口,沈母卻像找到發泄口似的沖我吼來。
“還有你!沈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就等着看小盈的笑話?你咋這麼惡毒!”
沈父更是揚起手,朝我臉上摑來:“我打死你這攪事精!”
巴掌帶風,疾揮而下。
我一把攥住沈父揮來的手腕,在他錯愕的目光中,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他捂着肚子痛苦喘息,看向我的眼神裏充滿了驚駭和茫然。
“你咋......”
“我力氣咋這麼大?”
我甩了甩手腕,居高臨下地看着癱在地上的沈父,又掃過旁邊目瞪口呆的沈母和沈小盈。
“你們嘴裏在外野了二十年沒規矩的姑娘,咋可能有這種力氣和身手?”
我一步一步走近他們,眼底滿是嘲諷。
“因爲,我壓就不是你們的女兒。”
“我是個男人。”
空氣仿佛凝固了。
沈小盈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二淨。
她看看我,又猛地扭頭看向一旁饒有興致看戲的葉海平。
“......男人?”她聲音發顫,“你是男人,所以葉海平對你態度這麼好,本不是因爲沈林有本事......”
“是因爲葉海平他喜歡男人?!”
葉海平緩步上前,與我並肩而立。
她唇角微勾,坦然道:“猜對了一半。”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她抬手解開盤發,柔順的長發披散下來。
“我確實喜歡男人,”她聲音清晰平靜。
“但這是因爲......我本身,就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