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大廈的走廊裏,長長的隊伍中每個人都保持着禮貌和耐心。
姍姍來遲的林晚找了個靠牆的位置站着,前面還有三個人,個個踩着恨天高,拎着小羊皮包,下巴揚得好似能戳破天花板。
林晚低頭看着自己腳上這雙洗得發白的帆布鞋,縮了縮脖子,心裏那點忐忑跟野草似的瘋長。
這地方,這陣仗,跟林晚這種背着三十萬外債、做好幾份兼職、天天跟菜市場買菜老大爺爲三毛錢來回掰扯的人,本來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要不是這幾天手機裏催債的短信一條接着一條,催得林晚腦瓜子嗡嗡作響,打死她也不信網上那個“高薪短期私人助理”的招聘啓事能是真的。
在經過半個小時的心裏掙扎後,林晚還是決定來碰碰運氣,畢竟車到山前必有路嘛,說不定這就是她的路呢!
“林晚!”一個穿着黑西裝、從腳底板精致到頭發絲的人站在會議室門口,此刻正拿着名單喊名字。
林晚蹭地站起來,手心有點汗溼,她順手在衣服下擺上蹭了蹭,朝着門口走去,站在門口的助理上下打量了林晚一番,撇撇嘴,挑眉示意她進去。
進門的一瞬間陽光刺眼,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室內巨大的落地窗讓掃進屋內的陽光和走廊昏暗的燈光形成鮮明對比。
林晚定了定神,朝裏望去,長條會議桌盡頭只坐着一個人——顧淮安。他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襯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腕骨線條清晰。
手腕上戴的那塊表看起來低調但絕對能買我命——林晚想。
桌子盡頭的男人低着頭在看文件,周身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臉部輪廓流暢得像刀劃出來的,睫毛挺長,鼻梁很高,薄唇抿着,這麼一看倒是和這冰冷的會議室相得益彰。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氛圍感?林晚暗自嘀咕。
“坐。”顧淮安盯着文件沒抬頭,聲音不大卻在這空曠的房間裏顯得無比清楚。
林晚拉開他一旁的椅子坐下,一時無言。
空氣安靜得只剩下男人偶爾翻動紙張的沙沙聲,還有林晚努力壓着的心跳。
要不要先自我介紹一下?
這樣突然打斷別人會不會不太好啊?
他面試什麼都不問的嗎?
林晚還在糾結中。
終於,顧淮安合上文件夾。
“林晚?”他問。
“是。”林晚聲音有點顫抖。
“簡歷看了。211會計專業,工作經驗……”顧淮安頓了頓,指尖在文件夾上點了點,“……雜。”
每一個字都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不帶褒貶的,純粹陳述。
林晚一時接不上話。
“知道‘私人助理’具體是做什麼嗎?”
林晚舔了舔有點發幹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回答:“招聘信息上說處理雇主日常事務,滿足雇主合理需求……”
顧淮安嘴角似乎極輕微地扯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嗯。”他應了一聲,拿起桌上另一份明顯厚得多的文件推過來,“看看這個。”
林晚接過那一沓文件,最上面映入眼簾的硬質封面上標題晃眼:《婚姻契約協議》。
林晚心裏咯噔一下,手指懸在封面上方,沒敢動——這世界上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這下真被騙了。
忍住想把這厚厚一沓文件扔到對方臉上的沖動,“顧先生……這?”林晚感覺自己入了狼窩,已經在思索該怎麼跑了。
“字面意思。”顧淮安靠回寬大的椅背,姿態放鬆,眼神卻鎖定林晚,“我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爲期三個月。爲了應付家裏,也爲了解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今天天氣如何。
“協議期內,你只需要配合我在必要場合扮演恩愛夫妻。不同房,不接吻,不碰手。”
顧淮安頓了頓,目光在林婉臉上掃了一圈,補充道,“當然,必要的肢體接觸,比如挽臂,在公衆場合無法避免。這一點,協議裏有詳細界定。”
不同房,不接吻,不碰手。這三個“不”像定心丸,暫時壓住了林晚翻騰的氣血。
“薪酬?”林晚聽見自己在問,聲音有點飄。
“月薪二十萬。三個月,六十萬。”顧淮安報出一個數字,“稅後。協議期滿,額外支付四十萬,作爲保密和……形象維護的補償。”
他指尖點了點那份藍色協議,“總計一百萬。”
一百萬。
這三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林晚心上。每天不斷的催債電話和短信,媽媽還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還有那個不爭氣的弟弟欠下的賭債……所有的事情一股腦涌上來,壓的林晚喘不過氣。
“爲什麼是我?”林晚盯着那份協議——天上掉餡餅,還專往我林晚頭上砸?
沒這麼便宜的事。
“背景幹淨,社會關系簡單,急需用錢。”顧淮安回答得幹脆利落,像在做項目評估,“最重要的是,根據調查來看,你看起來……”他似乎在斟酌用詞,“足夠清醒,也足夠……識時務。”
識時務?翻譯過來大概就是,給錢就辦事,不多問,不糾纏。
“協議裏,”林晚吸了口氣,“有寫清楚所有要求,和我的權利嗎?包括……您剛才說的那些‘不’?”
“非常清楚。”顧淮安微微頷首,“每一款義務和限制都有詳細條款。乙方權利,包括薪酬支付方式、時間,保密條款的約束範圍,以及乙方在履行義務期間的基本人身安全和隱私保障,都有明確約定。你可以慢慢看。”
他不再說話,拿起手邊的平板電腦劃了幾下,耐心得不像一個剛剛甩出百萬合約的人。
林晚翻開那份厚厚的協議。密密麻麻的法律條文,看得人眼暈。但林晚強迫自己一行行看下去,尤其是顧淮安用紅筆圈出來的幾個關鍵條款——“雙方爲名義婚姻關系,不涉及真實夫妻義務”、“雙方住所獨立,互不幹涉私生活”、“肢體接觸僅限於必要社交禮儀範疇(具體見附錄細則)”、“禁止任何形式的親密行爲(包括但不限於接吻、擁抱、牽手等超出社交禮儀的行爲)”。
附錄細則裏,連“挽臂時雙方手臂接觸面不得超過前臂三分之一”、“公共場合微笑眼神交流需自然得體”這種細節都規定得清清楚楚。
看到“甲方(顧淮安)承諾支付乙方(林晚)總計人民幣壹佰萬元整,分三期支付……”那幾行加粗的字時,林晚懸着的心,終於沉了下去。
不是陷阱。
至少,白紙黑字,錢是真的。
林晚拿起桌上那支籤字筆,筆尖懸在乙方籤名處的那一小片空白上。
“顧先生,”林晚抬起頭,看向桌對面那個掌控着這筆交易的男人,“我籤。”
顧淮安放下平板,意料之中。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林晚繼續。
筆尖劃過紙面,發出沙沙的響聲。
林晚。
兩個字落下,像是籤下了一份賣身契,也像是……推開了一扇通往未知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