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只掉漆的搪瓷缸子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滿屋灰塵亂舞。
“葉見微，你還要裝死到什麼時候？”
男人的怒吼聲像破鑼一樣在耳邊炸響，震得葉見微腦仁生疼。
她猛地睜開眼，還沒看清周遭的環境，一股令人作嘔的劣質煙草味便撲面而來。
“別以爲撞了牆我就不敢退婚！現在是新社會，講究戀愛自由！你這種封建包辦的賴皮狗，我宋文彬受夠了！”
葉見微眯起眼，視線聚焦。
面前站着個穿着洗白中山裝的男人，正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橫飛。
他胸口別着支英雄鋼筆，一臉的正氣凜然，眼神滿是掩飾不住的嫌棄和焦躁。
在他身後半步，縮着個穿軍綠棉大衣的女人。
兩條麻花辮，皮膚挺白，這會兒正紅着眼圈，一手死死拽着男人的衣角，一手隱蔽地護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文彬哥，你別這樣……”女人聲音細細軟軟，帶着哭腔，“葉姐姐也是一片癡心，畢竟供了你三年，她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葉見微按了按還在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混亂的記憶像潮水般涌入。
1982年的西北農場。
原主是個傻乎乎的獸醫，被眼前這個叫宋文彬的知青吃絕戶吃了三年。
現在人家勾搭上了旁邊這個文工團退下來的林嬌嬌，就要把原主一腳踢開。
原主氣不過，一頭撞死在門框上。
呵，好一對渣男賤女。
強烈的眩暈感襲來，這是身體極度低血糖的反應。
葉見微不動聲色地把手伸進破棉襖的口袋，意念微動，指尖觸碰到了一塊冰涼的硬物。
那是隨她魂穿而來的傳家寶，墨玉扳指空間。
撕開包裝，一塊高熱量的黑巧克力滑入掌心，被她借着掩嘴咳嗽的動作，迅速塞進嘴裏。
苦澀後的回甘在舌尖炸開，這口熱量現在簡直是救命。
“說話啊！啞巴了？”宋文彬見她不吭聲，氣焰更囂張了，“把退婚書籤了，我把這個月的十斤糧票給你，咱們兩清！”
“兩清？”
葉見微終於開口了。
她咽下巧克力，原本有些渙散的瞳孔瞬間聚焦，眼底深處掠過一道暗芒。
天賦技——望氣眼，開。
世界在她眼中瞬間褪去了表象。
宋文彬頭頂的氣運灰敗，但貼身口袋裏卻透出一抹扎眼的金光。
那是財氣，也是賊贓。
而當視線掃過那個還在裝可憐的林嬌嬌時，葉見微冷冷的勾起唇角。
林嬌嬌的小腹位置，一團紅得發紫的氣團正在有規律地律動，像一顆貪婪的種子，正在瘋狂汲取母體的養分。
而在她後腰雙腎處，則是一片代表虧空的青灰色。
“宋知青，你確實該急。”
葉見微掀開滿是補丁的被子，慢條斯理地穿鞋下地。
她動作不快，有些虛浮，但卻很穩。
“再不退婚，林同志肚子裏的革命友誼，恐怕就要瞞不住了。”
這一句話，像是一道驚雷，瞬間劈散了屋裏的囂張氣焰。
林嬌嬌的哭聲戛然而止，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宋文彬也僵住了，眼神從憤怒變成了驚恐：“你……你胡說什麼！我和嬌嬌是純潔的！你少在這血口噴人搞污蔑！”
“純潔？”
葉見微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冷水潤喉，眼神犀利，剖開了兩人的遮羞布。
“宋知青，咱們講科學。”
她伸手指了指林嬌嬌一直護在肚子上的手。
“從進門到現在，林同志的左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腹部。這是生物學上的母體防御本能。當雌性生物懷有幼崽時，一旦感到威脅，會優先保護腹部。這在獸醫站給母豬接生的時候，我見得多了。”
“你！你拿我跟豬比？！”林嬌嬌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尖利。
“還有，”葉見微根本不理會她的叫囂，目光下移，落在林嬌嬌緊緊並攏的雙腿上。
“剛才那陣風吹進來，宋知青只是縮了縮脖子，而林同志你卻下意識地弓起腰背。這是因爲體內黃體酮激素水平升高，導致體溫調節中樞對寒冷更加敏感。再加上你印堂發青，眼下有斑，這是典型的妊娠初期內分泌紊亂。”
妊娠兩個字一出，屋子裏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幹了。
林嬌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道：“你胡說！你含血噴人！文彬哥，她在污蔑我的清白！”
宋文彬也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暴起：“葉見微！你太過分了！我和嬌嬌是純潔的革命友誼，發乎情止乎禮！你這種齷齪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
葉見微冷哼一聲，往前逼近一步。
“純潔？我對氣味很敏感。林同志身上除了雪花膏的香味，還掩蓋着一股淡淡的胃酸反流造成的酸腐氣。早上沒少吐吧？”
“如果這些還不夠……”
葉見微突然伸出手，動作快如閃電，一把扣住了林嬌嬌的手腕。
“啊！你幹什麼！”林嬌嬌嚇得花容失色，拼命掙扎。
宋文彬見狀就要沖上來：“放手！你敢動粗！”
“別動。”葉見微冷冷地瞥了宋文彬一眼。
那一瞬間，她眼中爆發出的寒意竟然讓宋文彬腳下一頓，像是被荒原上的孤狼盯上了一般。
葉見微的手指搭在林嬌嬌的寸關尺上，僅僅三秒，她便鬆開了手，順便嫌棄地在衣襟上擦了擦。
“脈象流利，如盤走珠。如果我沒算錯，這顆受精卵着床至少四十天了。四十天前……宋知青，你不是說去後山幫老鄉找羊，一夜未歸嗎？”
死一般的寂靜。
宋文彬的臉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灰敗得難看。
他哆嗦着嘴唇，看向林嬌嬌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恐。
四十天前……那晚在後山的草垛子裏……
林嬌嬌更是整個人都在打擺子，她死死咬着嘴唇，想反駁，想罵人，可身體最誠實的恐懼騙不了人。
“你……你這是封建迷信！是把脈！組織上不會信你的！”宋文彬還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誰說是中醫？”
葉見微嗤笑一聲，從兜裏又摸出一顆奶糖，剝開糖紙送進嘴裏。
“我剛才說的每一句，都是基於生物學、病理學和心理學的科學推斷。至於證據？”
“咱們現在就去場部醫院。驗個尿，查個血HCG，這可是西醫最過硬的鐵證。”
她嚼碎了奶糖，眼神陡然變得凌厲。
“一九八二年，知青和女同志未婚先孕，搞破鞋……按照現在的嚴打政策，這叫流氓罪。”
葉見微豎起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
“流氓罪，是要去戈壁灘吃槍子的吧？”
“噗通。”
林嬌嬌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捂着臉崩潰大哭：“文彬哥……我怕……”
這一哭，徹底坐實了罪名。
葉見微拍了拍手，一臉的淡漠。
“行了，別演了。這婚，我退。但這賬，咱們得算算。把吃了我的、拿了我的，連本帶利吐出來。”
她以爲只要拿捏住了七寸，這兩人就會乖乖掏錢滾蛋。
然而，她低估了人性之惡。
聽到流氓罪三個字，宋文彬眼裏的驚恐逐漸散去，表情變得陰狠。
他慢慢直起腰，不再發抖，而是向門口挪了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住了葉見微唯一的出路。
“嬌嬌，把窗戶關上。”
宋文彬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透着一股子狠勁。
林嬌嬌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雖然手還在抖，但眼神裏也閃過一絲惡毒。
她迅速把那兩扇破窗戶給插上了。
屋裏的光線瞬間暗了下來，變成了一個封閉的牢籠。
“你很聰明。”
宋文彬一步步逼近葉見微，目光落在桌上那個記錄着他借錢明細的日記本上。
“什麼生物學，什麼HCG，你懂得倒是挺多。但你忘了一件事。”
他從牆角抄起一根平時用來頂門的粗木棍，在手裏掂了掂，獰笑一聲，露出了原本的獠牙。
“這屋子裏，只有我們三個人。而且這裏是獸醫站，平時根本沒人來。”
“你要幹什麼？”葉見微坐在椅子上沒動，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幹什麼？”
宋文彬猛地舉起木棍，眼底滿是瘋狂的殺意。
“只要你變成了瘋子，或者是……死人。誰還會相信你的話？誰還會去查什麼HCG？”
“葉見微，既然你不給我活路，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